第68章(1 / 1)

她不敢。

乔嬷嬷狠一狠心,拿着银子就离开了。

之后的每一刻,她都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和煎熬中。

方知书从来都懂事乖巧,十分听话,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自被拐了找回来以后便性情大变。

乔嬷嬷看着他惶恐惊惧的样子,心疼又后悔,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她向前膝行了几步,深深俯下去,颤着声说:“大人,民妇要告官。”

现在已经是在公堂之上,乔嬷嬷却还说要告官,陆辞珩蹙眉,“你说。”

“民妇要告临江县知县于高义,他混淆黑白,身为父母官却不作为。”

“民妇是主动投案,于大人却将案子压着不查,并且威胁民妇,要民妇把和这件事有关的线索什么都不要说出来,所以才导致到现在才找到小公子,请大人明察。”

当知道方父在找方知书时,乔嬷嬷就怕了,她找到原先买人的管家,想把方知书赎回来,管家却说已经将方知书转手卖了,乔嬷嬷越想越怕,又悔不当初,她直接去官府主动投案,上交了所得的五百两,并且把自己所知道的全告诉了于高义,想要求官府找人。

于高义收了钱,但没找人,过了几日,乔嬷嬷好好的在家中,忽然就来了几个官兵,把她抓进了官府。

她在牢里问有没有找到方知书,没有人回她。

她确实有罪,但是她一直被关在牢中,无人来审她,只有于高义一遍遍地来问她,除了她以外,还有谁知道方知书被拐的事情,没过多久,被乔嬷嬷供出来的这些人就被关在了她旁边。

第二日,他们套着枷锁被带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乔嬷嬷意识到,于高义想封口,她害怕下一个就是自己,但当天夜里,她就被带到了大理寺。

和于高义一同被审的时候,她才知道,于高义始终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

听完乔嬷嬷的叙述,方父才知道其中原委,想到自己的孩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痛恨又内疚,他指着跪在旁边的于高义,声音激愤,“小书走丢了以后,我向你报官你为何不查,于高义你枉为父母官!”

方父是恪守礼义廉耻的读书人,气到极致也只不过是指着于高义,骂他德不配位。

惊堂木和桌案碰撞,卫博然听罢声色俱厉,“于高义,你认不认?这些是不是都是王兴言指使你这么做的?”

于高义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不为自己辩驳。

方父见他这般固执,油盐不进的模样,一想到这样的人居然身为一县知府,更加愤怒失望,口不择言地说:“前几日我府中失火,那火分明来的蹊跷,何况第二日邻居还和我说,当天晚上他曾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徘徊在方府门口,看样貌像是戎人,可我在衙门外击鼓鸣冤,你却叫衙役将我拖走。何故突然失火,何故会有戎人,莫不是他们都是受你指使,为了将这件事压下来,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仿佛刚才对王兴言的指认的都是在情绪失控下的垂死挣扎,此时的于高义依旧缄口不言,但他玩忽职守、滥用权势、贪污受贿,这些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第74章

案子审到现在,于高义一点点坐实了罪名,而王兴言却仿佛没有被牵涉进去,他依旧置身其外,唯一所犯的就是花银子买了方知书。

不管是方才于高义自己所说的是王兴言要他把这件事压下来,还是乔嬷嬷和方父的指控,至少都能从侧面证实,王兴言买了方知书,并且想方设法地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哪怕花大代价。

但是到现在为止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可方知书那么小一个孩子,王兴言买他做什么,何况他是从老鸨手里将方知书买过来的。

自从方知书回到方父身边以后,精神状态都很差,他虽讲不出话,但是会手语,并不会像如今这般无论方父怎么问,他都完全不愿意交流。

上京城中行龙阳之风,有的达官显贵好娈童,且偏爱年纪小的,方父并非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在王兴言手里遭到了怎样的对待,可他没有证据,更难以启齿,做不到在公堂大殿上将这种话公然说出来。

方父一腔怨恨无处宣泄,他想为自己的孩子讨一个公道,只能握着方知书的肩膀,让方知书不得不看向自己,声音尽量平缓轻柔,循循善诱般说:“小书,你告诉爹爹,你是怎么被那个人买回去的,被带到他府上后发生了什么事,你同爹爹说说好不好,或者你写下来也可以……”

方父的话都还没说完,方知书就像是受到刺激一般,情绪完全失了控,他眼中惊惧万分,做着手势,哀声央求方父,形容张慌又无措,稚嫩苍白的脸上涨得通红,张着嘴哭,却发不出声音来。

方知书手脚并用着要从地上起来要往外跑,他使了浑身的力气,四肢挥舞挣扎,方父甚至都制不住他的动作,勉强抱住方知书后,方父把他死死揽在怀里,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小书,爹爹不问了、不问了……”

但方知书的情绪并没有被安抚下来,一直到审案结束,他都始终被方父抱在怀里,失控地大哭。

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在屏风后的沈明安仿佛都能感知到他崩溃无措的情绪,而一旁的王兴言却好整以暇地从地上站起来,他甚至还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沈明安只觉得讽刺。

乔嬷嬷当庭杖打五十,徒一年;于高义被革职发配,而王兴言的罪名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买了方知书、帮方知书赎身,他愿意把方知书还回去,其余的证据不够确凿,所以他的罪名甚至还没有乔嬷嬷的大,因此,只能将他关押十五日,以作惩戒。

连这都是因为有了陆辞珩的旨意,陆辞珩态度强硬,他认为疑点不清,所以将王兴言关押十五日,几日后再审。

否则按照律例,连十五日都关不满。

衙役押着王兴言从方知书身旁走过的时候,方知书畏缩着往方父身后躲去,他扯着方父的手臂,在王兴言靠近时,像是疯了般五官扭曲地大叫,可他的嗓子发不出声,只有从喉咙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几声撕裂破碎的怪异声响。

声音并不尖锐,却仿佛有刺破穿透之效,那种凄惶、无助和痛苦,沈明安甚至能感同身受,他胸口闷疼,绞痛的心脏让他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领。

相似的情形和异常反应,好似当年自己的遭遇又再一次在方知书身上重演。

基本上只有戎人会使用的户撒刀和在方府门口无故出现、鬼鬼祟祟的戎人,当年审案时就和王兴言交好的吴季同和如今的于高义,沈家案子的疑点似乎都能和方知书的案子中的所提到的一一对应起来。

沈明安心底发沉,联想到自己父亲给王兴言那封没寄出去的信,又想到沈家遇难那日恰好出现的王兴言和给父母办丧事时他的积极与殷勤,像是所有的疑点都被串在了一起。

一旦往这个方向想,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前因后果被串联起来,沈明安心中有个猜测呼之欲出。

可如果真是如他所想……

沈明安的呼吸陡然急促,嗓子干涸,胸腔里漫起尖锐的疼痛,如果真是如他所想,那他父母的死皆是因他而起。

沈明安的脸色白得发青,他急于去找一个真相,不受控制般转身往大理寺狱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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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案结束,原本吵闹的大堂变得安静下来,衙役有条不紊地进行清理,方父和方知书是最后离开的,方知书的情绪到最后也没有被安抚下来,他被方父抱着,哭得厉害了就开始干呕,几乎晕厥过去,到最后哭得累了,才在方父怀里沉沉睡去。

一直到两人离开,陆辞珩眼前似乎都还能浮现出方知书恸哭时的场景,他坐在案前翻看案卷和证词,想到方才于高义模棱两可的话和王兴言的态度,总觉得万分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