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沈明安极少向他示弱,陆辞珩弯下腰凑近他,沈明安每一句话都像是拿着小刀剜他心口上的肉,将他的心剜得血肉模糊,他颤着声,只敢顺着沈明安的话说:“好、好……你先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陆辞珩心乱如麻,他把沈明安的手抓在手心里安抚,抬起头看着范太医,声音发涩,几近是乞求般的说:“范太医,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保住这个孩子。”

范太医叹了口气,从药箱里拿出银针的布包,“我尽力一试,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几寸长的银针扎进穴位里,沈明安头晕目眩。

沈明安根本就是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他太害怕陆辞珩不肯要这个孩子了。

后来范太医给他施了针,他体力不支,实在熬不住了才昏沉地睡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五月风暖,月光从窗外洒入,桌上的一盏油灯照得满室亮堂,沈明安小腹酸胀难受,依旧在隐隐作痛,他费力睁开眼,失神地看着床顶,过了很久才动了动手,却在半空中堪堪停住了手他不敢触上自己的小腹。

沈明安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他害怕那里是一片平坦,害怕陪了他四个多月的孩子已经离他而去。

陆辞珩一直守在床边,察觉到沈明安的细微动作才知道他已经醒了,他按捺不住欣喜,轻柔地吻在他的额上,“明安,你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明安疲惫不堪,他晃了晃神,静静地看着陆辞珩,声音嘶哑地问:“林澄怎么样了。”

陆辞珩没想到他一醒来先问的是林澄,怔忡片刻后道:“他没事,现在还在诏狱里。”

“嗯。”沈明安淡淡应了,微侧过身蜷了起来,其余便一句话都没说。

他不说话,陆辞珩就开始不安起来,他牵起沈明安的手,想将他的手往他的小腹上带,沈明安却反应很大,他浑身僵硬,用力挣扎着想挣脱陆辞珩的手。

“孩子没事。”陆辞珩柔声道:“你摸摸看,他现在安安稳稳地在你肚子里。”

沈明安听到他的话才停止了挣扎,他的手放上小腹,触到软软的一小团,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范太医说你这段时间每日在喝安胎药,所以孩子一直都养得很好,之后只要保持心境平和就不会有事的。”陆辞珩看着沈明安好好地在他身边,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又忍不住后怕,“对不起,今天……今天的事一定不会再有了。”

沈明安眼中一片涩意,眼泪不受控地顺着眼角流下,落入枕间,他抿了抿唇,惴惴不安地开口:“这孩子一向很乖,想来出生后也不会太闹腾,你别、你别不喜欢他。”

“……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们的孩子。”

陆辞珩想不明白为什么沈明安总觉得他会不喜欢孩子,“我特别特别喜欢他,你都不知道你告诉我我们有孩子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他生怕沈明安不相信,就一遍遍地同他说。

说他从很早以前就希望他们能有个孩子,说他们的孩子一定又可爱又漂亮。

说他今天的悔恨、欣喜和后怕。

沈明安精神恹恹,干涩眼中不断落下泪来,脸上的神情渐渐柔和下来,陆辞珩分开他脸上因为汗水而粘连在一起的头发,放轻声音温言细语地哄他,“你先好好休息,睡一觉,等你醒来就都会好起来的。”

第57章

时隔多年,陆承景又梦到冉墨了。

许是冉墨身死后不想见到他,刚开始几年,陆承景对他日思夜想,冉墨怎么也不肯到他的梦里来。

他想尽一切办法,却连在梦里见到他都是一种奢侈。

年近垂暮,陆承景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日渐衰败下去,许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冉墨倒是肯入他的梦了。

他梦见冉墨背倚着木栏杆,藕白的手臂向前伸去,却在半空中顿住,片刻后收回了手。

他坐在阁楼上,被笼罩在温暖阳光的光晕中,面前挂着一只金丝楠木的鸟笼子。

笼子里的玄凤鹦鹉是陆承景花尽了心思寻来的,鹦鹉话多,陆承景是想找来给冉墨解闷的。

没想到这只玄凤鹦鹉毛色形态极其漂亮,却是只哑巴鸟,自被他寻来关进这笼子里就没开过口。

这鸟一直都是冉墨在喂,对冉墨十分亲近,哪怕开了笼子也不会飞走,自觉地立在他的肩膀上。

陆承景笑着问他今天怎么没把鹦鹉放出来,冉墨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沉沉地看着他,缓缓拉起了衣服的下摆,露出了脚腕上的铁链。

他的脚腕成日不见光,显出一种病态异于常人的白,和黑沉的铁链对比鲜明。

陆承景的笑僵在嘴边,限制了他活动的铁链,是陆承景亲自扣上去的。

陆承景犹豫许久,还是不敢给他解开铁链,他将鸟笼拿下来,转过身时,发现冉墨身后依着的木栏杆不见了。

而冉墨朝他笑了笑,那笑意很浅,不达眼底,然后他像是释然般仰面从三层高的阁楼上摔了下去。

陆承景陷在梦里,知道这是梦,他清晰地知道冉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但他仍然试图去抓住冉墨。

这完全是刻在他脑中的、潜意识的动作。

只差分毫,他没有抓住冉墨,随他一起掉了下去。

失重落空的感觉让陆承景冷汗涔涔地惊醒,他睁开昏沉的眼睛,浑身都如同鬼压床一般动不了。

这种感觉已经持续很久了,自从他出现中风的症状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僵硬的肢体只能做一些小幅度的动作,没有人帮扶他甚至都坐不起来。

“醒了?”

陆承景循着声音艰难地动了动头,华兴殿寝殿的样子几十年没有变过,陆辞珩站在他的床边,不紧不慢地在盆中沐手。

殿中燃着袅袅的烟,兽形的青铜香炉掩在烟雾中,陆辞珩的声音冷冽却平和,陆承景甚至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陆辞珩如闲话家常般开口说:“冉墨他肯来见你了吗?”

陆承景心口一痛,冉墨根本不愿意来见他,今日出现在他梦中,却是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再次让陆承景失去他。

而陆辞珩的存在就像是时时刻刻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冉墨是怎么死的。

“陆辞珩,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