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自陆清识过来后,他们这一处就更为扎眼,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陆清识显然是被皇后叫了去,路上见到沈明安,便想着急忙慌地同他说上几句话。

陆清识话没说上两句,那大宫女朝陆辞珩福了福身,端庄地说:“三王爷,皇后娘娘请您同太子殿下一起过去一趟。”

陆辞珩被皇后喊了过去,临去前看了沈明安一眼,目光灼灼,如有实质。

卫博然看着他们两人离去的身影,紧蹙着眉说:“这三王爷和你到底有什么恩怨啊?我分明记得虽然他小时候脾气就不怎么好,但还是十分敬重你的,怎么现在同你关系这般差。”

沈明安双眸泛潮,按着自己忽然有些抽痛的小腹说:“我也不知道。”

似乎在东阳村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差。

陆辞珩会在冰冷的被窝里抱着他睡给他暖身子,也会因为他一口也没吃那盆鸡肉,就天天到结冰的溪水里去给他捉鱼。

不过十几天的时间,从到上京开始,在东阳村的那些美好和温存就都一去不复返了。

卫博然担忧地看着他,“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我先去一趟华兴殿。”

清和门离华兴殿有一段距离,因着小腹痉挛般细密的抽痛,沈明安走得极缓,没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

华兴殿的门大开着,殿门口垂荡着数条巨大的白幡布,在呼啸的风中不停飘荡,仿佛要招魂似的。

殿门口甚至没人守着,沈明安掀开门口的白布,甫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带着腥味的生肉的味道,胃里头翻江倒海似的恶心,他捂着胸口,却因为从昨天晚上一直到今天中午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也没呕出来。

他强压着恶心,等稍稍缓过来以后才往里走,华兴殿里的格局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正当中摆着一条长桌案,桌案上是各式瓜果,还有许多鸡牛猪羊等红色生肉,桌案两旁撑着八根细长的竹竿,杆子上挂着白色的引魂幡,上面用朱砂画着些鬼画符般的字。

东南西北四角都有丹炉,丹炉旁是镇守的青铜兽,赵天师正执着拂尘在往丹炉里面加着什么。

满殿缭绕着烟雾,陆承景听到声响绕过白幡转出来,“沈太傅怎么来了?”

“皇上,臣有事相商……”沈明安忍着不适行礼,顾忌地看着一旁的赵天师。

陆承景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大笑着说:“赵天师是得道的天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不必避着他。”

沈明安踟蹰片刻,哑着声说:“臣想请皇上取消赐婚。”

陆承景显然是想起今天早朝时的场景,陡然变了脸色,声音尖利,“为什么?”

“臣、臣有心仪的人……”

沈明安心跳得很快,来华兴殿之前这句话就在他心里滚过了千万遍,真正说出来后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松了下来,像是隐秘不为人知的情被剖开展在别人面前,惴惴不安中又带着点释然。

更何况眼前的人还是陆辞珩的父皇。

第43章

“朕当是什么呢。”陆承景忽地笑起来,毫无帝王威严地盘腿在蒲团上坐下,他面色青白,双颊凹陷,拉着沈明安要他坐在旁边的蒲团上,又在沈明安被他拉着走到两个蒲团中间的时候大叫起来,“这不能踩!这里是阵眼!”

沈明安小心地绕过那一处坐下,陆承景那张削尖的脸突然靠近他,眯着眼睛笑问:“沈爱卿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啊,你说出来,朕替你做主,就是得委屈那姑娘做妾,杨小姐为妻,妻妾同娶,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沈明安绕在喉咙口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他不敢提陆辞珩,在这时候把那些话说出来,不仅不能让陆承景取消赐婚,更会给陆辞珩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他闪烁其词,陆承景没了兴趣,“朕看你就是想要搪塞朕,好了,就这样吧,朕看了,下个月初十就是黄道吉日,赶紧娶了,免得多生事端。”

“皇上,臣已经过而立之年了,近几年身子也不怎么好,杨小姐年纪还小,臣不想耽误她……”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你只要心里清楚,朕为什么要把她赐婚给你就行了。”陆承景打断了他的话,又指着鼎炉神神叨叨地说:“朕先前不是下了道寻蝉的指令吗,虽然没找到几只寒聆蝉,但是前段时间江州有人献了只金蝉上来。”

“朕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金蝉,朕就快要见到墨儿了。”陆承景侧头咧着嘴,眼中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笑,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似乎有些神志不清,“朕这几日有件大事要做,你们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找朕了,有事也不要来找朕,朕要等墨儿来,朕就要见到他了……”

沈明安被陆承景赶了出来,华兴殿外大片大片的乌云,暗沉沉地铺在天上,殿门口的白幡布被狂风卷到空中,说不出的诡异。

光线差,沈明安看东西都有些看不清,他坐在马车里,一下一下地揉着自己的肚子,先前他虽然经常胃疼,但没有哪次疼得像这回这么久,等小腹的抽痛慢慢减缓了些,他靠在马车壁上缓缓阖上了眼,身心俱疲。

马车停了下来,沈明安撩开车帘,看着雨幕中沈府的门匾晃了晃神,对外头驾车的小厮说:“掉个头,去御北将军府里。”

半路上暴雨就落了下来,砸在马车外头,水汽被风吹得卷进马车里,沈明安紧了紧自己衣领。

沈明安几年前有一段时间经常去杨澈府里拜访他,近两年因为陆辞珩从西北回来了,再加上事情繁多去得便没那么勤了。

杨澈还是同以前一样,沈明安在将军府的大堂里等他,还没见到人,远远就先听见了他爽朗的笑。

杨澈跛着脚从里头走出来,“沈太傅,许久不见了。”

“杨将军。”沈明安微微笑着同他颔首,“将军的脚怎么了?”

“没事没事。”杨澈大咧咧地在红木椅子上坐下来,将脚搁在脚凳上,示意沈明安也坐,前倾着上半身同他道:“前几日叫我找到了一匹红棕色千里马,毛色光亮,体态也好,但那马是真烈啊,连我都驯服不了它,这不,我就驯了一天,下午就那马就把我从背上甩了下来,脚给摔跛了,等过几日我脚好了,我必定要把那匹马给驯服。”

杨澈动了动自己搁在脚蹬上的腿,偷偷望了一眼里屋的方向,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我被我夫人叨叨了好久,这几天她天天在骂我。”

沈明安不由得失笑,与他寒暄几句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杨澈听完搁下了茶杯,“我正要和你说这事,便是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一趟。”

“我去和皇上说清楚了是因为自己的问题,不想耽误杨小姐,想让他取消赐婚,但皇上没同意。”沈明安敛眉,顿了顿道:“所以想麻烦将军也能出面表个态。”

杨澈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我杨澈的女儿她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她若是不愿意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第一个不同意,我明天一早就去找皇上。”

沈明安松下一口气来,站在门口打算走,笑着同他道谢,“有劳将军了。”

“谢什么。”杨澈笑得爽朗,又拿起茶杯送到了嘴边,“那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就算你想娶,我还舍不得呢……”

杨澈从椅子上站起来,他那杯茶还没送到嘴边就被闯入杨夫人一把夺了去,“杨澈!我同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喝酒不要喝酒,我就那么一刻没看着你,你又偷偷喝酒了是不是?!”

杨夫人生得浓艳,性格豪爽又泼辣,她凑到茶杯边闻了闻,揪着杨澈的耳朵说:“你可真能藏啊,茶杯里也能给你藏了酒去。”

“哎哎哎。”杨澈耳朵被揪着拎了起来,连声告饶:“夫人夫人,我错了,这有外人在呢,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