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沈明安的手冷得和块冰似的,苍白的手背上足有三四道抓痕,擦去血迹后皮肉外翻,红肿格外明显,陆辞珩怎么看怎么心烦,他为沈明安感到不值,但沈明安毫不在意。

沈明安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被陆辞珩牢牢地握住指骨,非要在他伤口上洒上金创药,又用帕子绕了一圈又一圈才肯放开。

绕到最后余下的帕子过长,陆辞珩将帕子从他的手指中间穿过,在他手心里打了个难看的结,把他的手裹得像个粽子,沈明安不甚灵活地动了动手指,哭笑不得:“一点小伤而已,没两天就愈合了,你把我的手裹成这样,拿东西都不方便。”

沈明安笑起来很好看,眉目舒展开来,眼睛微微弯起,虽然那笑意极浅,转瞬即逝,但陆辞珩似乎已经许久没见沈明安笑过了,陆辞珩也觉得他包得很丑,他在军中时自己身上再狰狞的伤口也只是用布随意一裹,他想给沈明安包得仔细些,但素白的帕子层层叠叠地裹在他的指间,看上去很是累赘。

陆辞珩的心情都随着沈明安浅淡的笑慢慢疏朗起来,他心虚但面不改色地说:“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想要拿什么同我说就好了,我帮你拿。”

沈明安伤在左手,其实影响不大,按照他的性子,哪怕是真想拿什么东西不方便,他也不会同陆辞珩说的。

原本午后就该到益州,但风雪太大,一路上走走停停,他们到益州是已近黄昏。

天色渐渐昏暗,益州知州得了信儿,带着一群人在城外候着,声势颇为浩大。

风将衣袍都吹得猎猎作响,车内车外完全是两个温度,沈明安握拳抵在唇边,边咳边从马车上下来,知州殷勤地想来扶沈明安,眼睛都快笑没缝儿了,但他的手还没沾到沈明安的衣袍边,就被陆辞珩不动声色地隔开了。

臂上一紧,陆辞珩借着扶沈明安的动作,手掌却不安分地在他的腰侧的软肉上捏了捏。

腰侧是沈明安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众目睽睽之下,沈明安差点软了身子,他撑在马车壁上,狠狠瞪了陆辞珩一眼。

虽说有披风遮掩,但沈明安仍是十分不自在,陆辞珩遮挡在他身前,沈明安上下不得,只能借他的力下了马车,靠近陆辞珩时,沈明安在他眼中看见了得逞般的笑。

知州献殷勤不成,总想同他们搭上话,言语间颇为热情,“两位大人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

“知州才辛苦。”陆辞珩同他打官腔,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那么多折子报上来说益州灾情严重,我还以为到了益州后所见的都是饿殍遍野之景,没想到倒是比我想的要好上不少,毕竟知州还有心思寻欢作乐,这么大的风都吹不散你身上的脂粉味,还要劳烦你专程赶来迎接我们。”

陆辞珩讲话丝毫不留情面,这话说得知州面上青一阵白一阵,肥肉横生的脸上的半个红色唇印都随着赔笑的动作皱在一起。

对这位吴季同,沈明安也略知晓一些,他本是通州的知州,后来因为在通州为官时官商勾结,被人一道折子参到了御前,相关的证据还是沈明安整理后送到大理寺的,当时吴季同坐实了罪名,但因为涉及的银两不多,陆承景只是收缴银两后将他贬官,没想到几年过去,吴季同又摇身一变,坐上了益州知州的位置。

吴季同的案子在大理寺被审时,沈明安还去旁听过,那时的吴季同横得很,在公堂上都敢指着大理寺卿的鼻子说自己没错,直到证据都摆在他面前他才讪讪地闭了嘴,远没有这般唯唯诺诺。

吴季同尚还不知道陆辞珩是怎么看出来的,有人来报信儿说这次赈灾监察的官员马上要到益州地界上时,他还在府中小妾的床上,闻言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带着人出来迎接。

没想到这位三王爷这么不好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让他难堪,但吴季同毕竟只是个知州,他心中怨愤,却不敢发作,只得赔笑站在一旁。

沈明安挑了最要紧的事情问道:“赈灾粮款都送到益州了吗。”

吴季同正尴尬着,听到沈明安出声,忙不迭地回他:“到了,昨日刚到的,已经发下去一部分了。”

沈明安拢了拢披风,脸被风吹得发白,轻咳了几声,“那便劳烦知州带我们过去吧。”

赈灾粮款确实是昨日就到益州了的,也已经少了一部分,只不过这一部分并没发到百姓手中,而是被吴季同中饱私囊了,现下别说是分发粮食的人了,连粥棚都还没建起来,这时候带沈明安和陆辞珩过去,他怕是要官位不保了。

吴季同讪笑道:“发粮这事已有人去办了,要去监察也不急在这一时,两位大人舟车劳顿,下官备了晚宴,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不如两位大人先去用膳?”

“不用……”沈明安正想推辞,话还没说完就被冷风吹得不住地咳。

“先吃饭。”陆辞珩撑住沈明安咳个不停的身子,“吃完再去也不迟。”

吴季同应和道:“三王爷说的是,这样冷的天,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沈大人至少先去府中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陆辞珩看着吴季同不咸不淡地说:“前面带路。”

吴季同被陆辞珩当小厮似的使唤,顿时没了颜面,一脚踹在跟在他旁边的侍卫屁股上,“王爷叫你带路呢,还愣着干什么?!”

那侍卫被踹得差点摔到地上去,他看了看陆辞珩和沈明安,又看了看吴季同的脸色,反应过来后忙恭敬道:“两位大人这边请。”

陆辞珩看着这一幕,挑了挑眉,倒是没说什么。

第22章

知州的府邸离城门不远,吴季同好奢靡,本想着好好笼络笼络此次来监察的官员,有些什么好处也能大家一起捞,如今看来行不通,路上就让人赶紧把原打算叫来献舞的舞姬给撤了下去,一切从简。

府中烧着炭火,暖如春日,沈明安捧着热茶坐在堂中,身上的寒意慢慢散了些。

吴季同这府邸比知州府邸该有的形制大了一倍不止,桌椅用的是黄花梨木,纹理交错,色泽光亮,府中不论是挂着的山水画还是门匾上的题字都是名家之作,看着便知价值不菲。

红木雕花的展示柜隐有暗香,上面摆了好几件翠绿通透的玉器,沈明安在那架子前站了许久 ,皱眉端详着最中间的那件和田玉摆件。

沈明安性子淡,极少对一样东西这么感兴趣,陆辞珩都不知道他何时喜欢起玉石来了,他看沈明安看得专注,也仔细瞧了瞧。

那和田玉约莫手掌大小,是个较大的方形玉佩,玉佩下方是一块通体完整的白玉,其上带着点黄,被雕成了栩栩如生的锦鲤模样,中段镂空,最上方雕了一日一月,取鱼跃龙门,日月同辉之意,清雅温润,很是精致。

陆辞珩问他:“你喜欢?”

这和田玉虽然精致,但同摆在一个柜子里的其他玉件比起来并不算显眼。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熟悉。”似有模糊的记忆一闪而过,沈明安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这摆件,他对玉石向来没有什么研究,也不知这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陆辞珩随口说了一句,“这玉上刻着日月,乍看像个明字,倒是衬你。”

沈明安眉心一跳,忽然转过头来看向陆辞珩,眼中有一刹的惊疑,迟疑片刻后伸手想去将它拿下。

指尖还未触到那玉佩,吴季同便从里间走出来,脸上堆着笑邀他们去用膳。

到底是别人的东西,沈明安这动作属实有些冒犯,他不自在地放下手,应下声来。

晚宴上大多是益州当地的一些时令菜,取材普通,但色香味俱全,两人入厅后,桌边一同坐着的除了吴季同,还有益州的州同知和通判。

州同知年过五旬,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几年前他上京述职时沈明安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如今再见,大有遇故知之感,几番寒暄下来相谈甚欢。通判年纪尚轻,似乎与州同知私交甚好,他主管粮运和水利,沈明安与陆辞珩方一落座,通判便将赈灾粮款以及益州的一些相关情况都事无巨细地同他们一一禀报。

比起吴季同这个知州,通判明显对益州百姓更上心,提出来的方案也都是可行的,不像吴季同这般一问三不知,通判与沈明安和陆辞珩一同商讨时,吴季同想表现自己却根本插不上嘴,只得闷头喝酒吃菜,再时不时笑着应和几句。

等几人商议得差不多了,吴季同已经大半壶酒下肚,醉醺醺的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沈大人说的甚是有理!明、明天就按照沈大人说的办,我让府里面的下人都、都去统计每家每户有多少人,再按照人口的数量发赈灾的粮食和衣物,这样就不、不会有遗漏了。”

吴季同喝酒喝得面上通红,一手捏着酒杯,另一手搭在通判的肩上,满身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