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信王府的排场和国?公府的热闹,宋家?显得极其普通。
女方没什么嫁妆,也没有多的送嫁队伍,男方只有父母出来待客,新?郎官都不曾露面,这桩喜事?便?喜庆不到哪里?去。
但这婚宴里?,却有个内阁的魏祁,便?显得格外不同,宾客们自是?热情满怀,众星捧月般围着魏祁,魏祁脸上始终维持着那抹礼仪性的浅笑,克制含蓄,而不显自傲。
如今的魏祁,内心颇有一种?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感觉。
他仕途顺遂,兵部改革就?在筹备中,忙完朝事?回来,又有美貌娇妻在家?等着,嘘寒问暖,体?贴备至,晚上又是?耳鬓厮磨,温存缱绻,让他极尽享受,只觉人生最惬意不过?如此。
今日的喜宴,哪怕见到许多谄媚者,也不觉厌烦。
直到拜堂,众宾客才见着宋然的面。
他换了一身?大红喜服,一张脸冷得似冰,也不见对宾客露个笑,更不见向谁道声“有失远迎”,就?由仆人推出来,坐在那四轮车上,因为腿疾,也拜不了堂,便?只低了低头,随后就?走了,竟连新?娘子都不曾瞄过?一眼。
围观的宾客连脸上的笑意都尴尬了几分。
宋胭却是?心中疼痛,她很明白,哪怕只是?这样出来露一面,就?已让哥哥用尽全身?力气?,自从腿伤,自从被诬陷,他再未出过?门,未见过?任何外人,今日这是?第一次。
行了礼,宋家?宴宾,等到傍晚,宋胭问魏祁的意思,是?留下来过?一夜,还是?今晚回去明天一早再过?来。
第二?天一早还有新?媳妇的敬茶礼,宋胭是?唯一的姑奶奶,两边离得也不远,自然要喝这盏茶,若是?今晚回去明天再来,明天便?要天不亮就?起身?。
魏祁看?她,问:“你呢?”
宋胭也不藏着掖着,回答:“我自然想留一夜。”
魏祁笑了笑:“那我也留一夜。”
第 42 章
没?一会儿罗氏便遣人过来, 带两人回房去,宋家没?有专门的客房,安排的自然是宋胭之前的闺房。
房中摆设仍是之前的样子, 魏祁还没?进过她的闺房,此时进房, 来了兴致, 将这屋子仔细打量。
是个空间并不大, 隔了三间的小房, 明?间是待客的桌椅,左边是卧房, 右边是专门布置的书房,一张书桌,旁边的书架摆着满满的书, 足见她身在宋家, 还真不枉书香门第的出身, 读了许多书。
魏祁也有心看看她卧房,但?也不好一进门就往卧房去,更何况秋月春红等人在里面布置, 他便径直去了右侧的书房, 抬眼看书架上的藏书。
一部?分是书局里的印本?, 又有很大一部?分还是手抄的, 看字迹清秀细腻,便知是她自己抄的。
自己手抄的,有史集,有诗词, 有杂记,除此之外, 竟还有几?本?诸如《琵琶记》、《汉宫秋》之类的杂剧话本?,可见是真心喜欢这才子佳人的戏。
他略翻了翻《汉宫秋》,文辞倒美,但?情节实在是鬼扯,讲的是汉元帝与?昭君的爱恋,这也倒罢了,竟还有汉元帝因?失昭君而心情悲痛,昭君因?不舍君王而在和亲途中投水自尽的情节,魏祁难以想象,这《汉宫秋》的上层就摆着《汉书》和《后汉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是如何一边看完正史,一边再为这些瞎编乱造、歪曲史实的情爱故事泪流满面的?
卧房这边,秋月正从抽屉里拿澡豆,香料等等东西,在烛光下?低头一看,却?惊讶道:“这墙怎么?发霉了?”
春红也过去看,发现靠西的墙下?半截都?是潮的,摆在旁边的柜子脚都?烂了。
“是外面那个排水沟又堵了吧?”宋胭一边说着,一边过去看,这墙外面有个排水的沟,但?当时挖的时候没?挖好,总是淤堵,以前她在家,堵了能第?一时间发现,如今她不在,这房间空置,以致淤堵了也不知道,让水泡坏了墙。
“哎呀,这柜子里还放着东西呢,都?坏了。”春红一边说着,一边将柜子里的妆盒茶盘等等器物拿出来,那些器物也都?受潮上了霉。
宋胭却?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去开下?层的柜子,可那柜子是暗柜,得先开了外层柜门再将里层抽出来,又没?有拉手,宋胭急切之下?拉了好几?下?没?拉开,越发使力?,秋月在一旁劝:“奶奶小心着手,别弄伤了。”
听见这边的动静,魏祁拿着手上那本?她写?了许多注的传记过来,正走到卧室门外,便见她总算将暗柜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一样东西。
她将那东西拿在手上,紧张地查看,然后要找巾帕找不到,直接拿自己的裙摆去擦上面的霉迹。
今日是她哥哥的喜宴,她自然重视,这是她提前好几?日就准备好的衣裙,一早穿在身上,尤其满意,此时却?这么?不管不顾,拿裙子去擦,可见心中对?那东西的宝贝。
他靠近一步,正看见她将那东西擦好,然后拿在手中端详,检查还有没?有污渍或损坏之处。
于是他也发现,那是一只像是小鸟还是什么?东西的彩色木雕。
遥远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突然想起二月时花朝节那一幕,她和五弟站在芭蕉叶下?,五弟拉着她,将东西塞入她手中。
那东西他是看过一眼的。
如今这是第?二次看到,刹那间他认出,这木雕不是什么?鸟,而是一只鸳鸯。
应该说是一对?鸳鸯里的其中一只,另一只想必在五弟手中。
宋胭擦干净了手上的木雕,发现它只是生了霉,霉能擦掉,并没?有损坏太多,便松了口气?,如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将那木雕捧在胸前。
这时秋月回头看了一眼,语中带着些许紧张道:“大爷”
宋胭陡然惊醒,连忙将手中的木雕放进上面的抽屉,起身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夫君。”
魏祁问:“什么?东西弄坏了吗?”
宋胭连忙摇头:“没?,没?什么?。”说罢看到他手上的书,好似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问:“你拿我的书做什么??”
可魏祁哪能看不出来,她并不是擅长?说谎的人,这样刻意转移话题,无论语气?还是神色,都?特别做作。
她在紧张,在隐藏。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她叫他夫君,也只把他当夫君,而在她心里某个地方,就如她藏起那只鸳鸯木雕一样藏着一个人,那才是她心底的情郎,是她对?爱情的期盼与?幻想,那就是五弟魏修。
陡然之间,他胸中如同梗了一块巨石,他捏着那本?书,很艰难才道:“随便翻一翻。”说罢将书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宋胭看着他,还没?想好说什么?话,他倒是接着道:“时候还早,我去外面走走。”说完,转身离了屋。
他自信,自己没?露出任何反常之态,常年在朝堂上周旋,这点情绪还能藏住。
可他还是忍不住走得太急,很快就离开院子,踏入夜色中,远离了那间屋子,然后才怅然立在院外的梧桐树下?,长?长?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