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魏曦出阁,又两个月,三太太给魏修定好了亲事, 专门找了京中媒人说的, 女方姓陆,闺名陆如罗,家世稍差,但家风人品好, 是个极其文静乖顺的姑娘, 双方都对这婚事满意,因为魏修没多少时日在京城,所以年底就成了婚。
来年,魏修要去湖广, 三太太劝说他带着新婚妻子一起去,魏修却说初上任,还是不带家眷好, 便自己上路了。
陆如罗本就是善良的人, 真将灿灿视如己出, 照顾得无微不至,灿灿爱找晨晨玩,陆如罗也有心与宋胭结交,便常带灿灿过来, 一来二去,宋胭倒和陆如罗成了好友,象征便是宋胭将自己私藏的无数情爱话本子借给了陆如罗看, 陆如罗看得欲罢不能, 宋胭终于有了一起讨论的人。
第二年底, 魏修因探亲回京,说好离开时带陆如罗一起走,没成想陆如罗却怀孕了,因此又留在了京城。
陆如罗倒无所谓,三太太是个好婆婆,灿灿也与她越来越亲近,和大嫂也和得来,京城的条件倒好一些,她就留在京城安心养胎。
就在这会儿,魏曦却出了意外,竟小产了。
宋胭闻知消息,连忙去徐家探望,徐老夫人年纪大了,早已缠绵病榻,再不管事,徐家当家的是长房长媳邹氏,魏曦算是她的堂侄媳。
邹氏对宋胭自是热情倍至,与魏曦婆婆陈氏一起设酒宴款待,亲如姐妹似的,待宋胭问起魏曦小产的原由,魏曦的婆婆却支吾着不说清楚,邹氏说大概是吃错了东西,宋胭再要问详情,邹氏却又岔开话题,说是年前祭祖时魏曦不慎打翻了烛台,估计是冒犯了祖宗,这才出这事;陈氏说孩子还年轻,流了这胎,说不定过几个月又有了,不必挂怀。
宋胭直觉便猜到里面有问题,但不好多问,待午后去见魏曦,却见魏曦躺在床上,一见她,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魏曦一向好强,嫁来徐家,从来都只说一切都好,没有找娘家抱怨过半句,如今却一见面就哭起来,宋胭心疼,连忙问原由,才知魏曦小产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邹氏的小儿子,排行九,如今十四岁,没事去外面弄了条半人高的大狼狗回来在后院养着,魏曦并不知道,那天在后院陡然看见,那狗还朝她冲来,她吓得失了魂,尖叫一声,倒惹得不远处的徐九哈哈大笑,原来那狗并不咬人,但不知是谁训练的,爱冲刺过去吓人,吓了人就回头跑开。
魏曦被吓着了,当场便觉得不舒服,由丫鬟扶着回去了,下午便流了产。
但长房不认,说是魏曦自己出的问题,婆婆陈氏也不愿为了这庶子庶媳出头,徐家其他人更不必说,这事便这么定了,都说是魏曦吃错了东西,或是打翻烛台冒犯了祖宗,再或是魏曦自己身体不行,总之没那徐九什么事。
宋胭知道了,气恨不已,立刻道:“要不然,我待会儿就再去问你那大伯母,让她将她儿子交出来,这样大的事怎能不追究?”
魏曦却摇头:“母亲,不必了,那狗他们已经牵走了,当时旁边只有下人,谁又敢乱说?他自己也不会承认,这事就算拿去三堂会审也审不出什么来,母亲就算替我出头也奈何不了,就别费这样的神了,回头传出去还要说母亲干涉女婿家的事,为人跋扈。”
“你祖母呢?她老人家也不管事?”宋胭问。
魏曦摇头:“她是继室,什么事都不会管。”
“这徐家……怎能如此偏私,毫无道理!”宋胭气极,又想起是不是能找徐晏丰处理,但再想,徐晏丰自己就在徐家地位尴尬,他父亲不会因为这事去找自己大嫂说理,所以魏曦就是没有一点办法。
这时丫鬟来报,徐晏丰闻说岳母过来,来请安了。
宋胭不想说话,魏曦擦了擦眼泪。
宋胭轻声问她:“他对这事是什么反应?”
魏曦垂头道:“没什么反应,还对大伯母客客气气的,大概也不在意吧。”
没一会儿徐晏丰来了,向宋胭请安,低头道:“小婿惭愧,为这事还要母亲亲自跑一趟。”
宋胭心里压着火,冷眼看他道:“上午我问你大伯母,曦儿是怎么弄的,她还说是曦儿祭祖时打翻了烛台,冒犯了祖宗,真是笑话,你徐家的祖宗被冒犯了,就要伤自家子孙的命?我真不知她怎么能脸不红气不喘说这话!
“若不是曦儿阻拦,我真想去问问她,闹到衙门也将这事弄个清清楚楚,好好的人也受不了一条狼狗的惊吓,更何况是才两个月的孕妇!”
徐晏丰低着头不说话。
宋胭知道朝他发脾气也没用,她只是想让他知道魏曦的委屈,最后她道:“你们家爱在后院养狼狗,又有偏私的伯母和冷眼旁观的婆婆,她坐小月子,可不能这样整日想不弄,以泪洗面,今日我便将她带回娘家了,过个十天半月,她身体休养好了再过来,你说呢?”
徐晏丰自然不敢说不行,低头道:“是,的确是徐家委屈了曦儿,听从母亲的安排。”
说罢,看向魏曦,魏曦别开脸,只朝宋胭道:“真回去吗?”
宋胭肯定道:“当然。你不让我去找她们,我便不找了,你以后还要在徐家过日子,难免她心存报复,但我带你走总可以的,也让她们知道你还有娘家人。”
魏曦便点点头。
随后魏曦起床,丫鬟们收拾东西,宋胭去与邹氏陈氏说接她回去的事,当然顺便也要刺她们几句。
回来时,在魏曦院中见到徐晏丰,里面人在收拾衣物,他静静站在院里,不知想着什么,见她过来,才唤了一声“母亲”。
宋胭比徐宴丰大不了几岁,并不想摆长辈的派头,也不想将话说得太重,只看着他道:“曦儿的事,我知道你也不愿意,但我还是想你知道,她若嫁别家,是断不会受这等委屈的,这徐家对她没有公道可言,你是她唯一的依靠,当然……她也是唯一真正关心你的人,毕竟夫妻一体。来日方长,你们要相互扶持,护着对方。”
“是……”徐宴丰低头道。
宋胭叹了一声气:“我先带她回去,也算替她撑一撑腰,这次的事我很不满,却没办法干涉,待她休息半个月或是一个月,你去接她回来吧。”
“好,到时我去接,这一趟麻烦母亲了。”
“我的女儿,并不麻烦,只是心疼。”宋胭说。
就这么的,魏曦随宋胭回了国公府,在娘家待了十多天,徐宴丰来接人,才回去。
因这桩事,宋胭常常担心魏曦,但在三年后,徐宴丰陪皇帝打猎,结果皇帝的马意外受惊,险些将皇帝甩下马背,徐宴丰护驾有功,从此调到了御前。
日渐长大的皇帝也渐渐有自己的想法,还没亲政,就组建了一只亲卫军,徐晏丰便是这亲卫军的都指挥使。
禁军本有十二卫,统兵权在兵部,这支新增的第十三卫,只有几百人,但统兵权在小皇帝自己手中。
谁都知道皇帝年满十八,马上将要大婚,也将要亲政,这第十三卫从此就是皇帝御前第一卫。
所以徐宴丰身份地位水涨船高,徐家态度也大变,但在皇帝亲政、徐晏丰成为御前红人那一年,他堂弟徐九病逝。
才十七岁的少年,向来就身强体壮,这病来得极其诡异突然,徐家也三缄其口,不透露多的消息,以致外面众说纷纭,但魏曦却告诉宋胭,原因是徐九染上了花柳病。
似乎是从外地来的一个花娘,撩上了徐九,徐九便与之同宿,待查出染病,那花娘也不见了。
之后徐九全身溃烂,痛不欲生,徐家大老爷好面子,也不愿请大夫来治,更何况治也难治好,徐九便被关在房中疼得日夜呻|吟,很快就断气了。
魏曦一是想来就恐惧,二是她内心怀疑是徐晏丰做的,但徐晏丰不承认,说给宋胭听,宋胭叫她不要再问,就当是意外,只要徐晏丰好好待她就行。
徐晏丰的确在发达后就露出了爪牙,先是疑似弄死了徐九,然后揭发徐家大伯母以孝仁太后名义私收贿赂,最后徐晏丰亲生父亲外出,竟被雷劈死,这本是意外,但意外太多,让魏曦常在母亲面前犯嘀咕。
且在那之后,徐晏丰便在徐家给自己生母立了牌位,让生母进了徐家门,有了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