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一天,回到?国公府,已是傍晚。

晚上?宋胭依偎在魏祁怀中,落寞道:“山上?好看,就是想你。”

魏祁搂着她笑:“若端午有空,就再带你们?去一趟。”

“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倒要看你能不能有空。”宋胭抱着他,摸了?摸他的下巴:“是不是好几天没剃须了?,长这么长。”

魏祁也摸了?摸:“忘了?。”

“好像也瘦了?一点,你在家干嘛呢?”

魏祁看她:“是吗?我见你胖了?,嘴上?说想我,饭倒是一点没少吃。”

“哎呀,谁胖了?,谁胖了?!胡说!”宋胭说着抬起?头来:“你看我现在胖吗,刚刚是躺着。”

魏祁唯恐她不依不饶,认真看了?一眼,回道:“不胖,刚才看错了?。”

“哼。”宋胭趴在他肩头,朝他唇上?亲了?一下。

他抚着她的脸笑。

她能看出他眼里的疲态,便躺了?下来,不再闹他,安静睡去。

等到?第?二日去婆婆那里请安,宋胭才知魏祁昨夜是什么心情。

原来早在他们?上?山前两日,秦太?傅就染上?时疫病倒了?,持续高热不退,药石无效,三天前因一口痰卡在喉咙间喘不上?气,就那么去了?。

秦太?傅是三朝元老,扶幼主登基的辅政大臣,国公府自然要去吊唁,大太?太?便让宋胭与二太?太?、二老爷一同过去。

天气渐热,灵柩不能久停,正好明日就出殡。

宋胭却想到?,秦太?傅虽不算坚定?的改革党,但他是支持先帝的,辅政以来赵相反对改革措施,他则仍然坚持,如今他病逝,那赵相就成了?辅政大臣之首,齐王似乎是个?中间派,所?以魏祁的处境更难了?。

他却什么都?不说,她和他说山上?的事,他可能都?没有心思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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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事,翌日宋胭去秦府吊唁,倒真有几分伤心,看着那满眼的白色丧幡、四?处挂的白布,一排一排站着的麻衣子孙,不禁湿了?眼眶,感叹人之一生,看着好似漫长,可几十年过去,犹如白驹过隙,微小而短暂,如同蜉蝣。

从秦府回去,宋胭还红着眼圈,索性她自己坐着一驾牛车,没人看见她拿手绢拭泪的样子。

车正行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疑惑地微微撩起?车帘往外看,只见一人一骑策马从远处急奔而来,那人佩刀,穿着驿差衣裳,腰间挂着个?竹制邮筒,一边往前,一边喊道:“让开,让开,朝廷急报,六百里加急”

六百里加急便是日行六百里,是极重?要的驿报,多半就是军报,就算是国公府的车马,也赶紧到?路旁避让,让驿差先行。

直到?两天后宋胭才知,这封军报是常州兵变的急报。

自兵部改革以来,常州因是魏祁曾做过县令的地方?,所?以成为最初的试行州县之一,实施军政考核,去年便是第?一次考核,撤下了?一大批考核不合格的军官,又选拔了?许多成绩好的,结果现在出事了?。

有个?参将?便是考核选上?来的成绩优异者?,却在四?月底举兵哗变,杀了?另一位守备,与当地黄天教教徒会合,一同占据了?常州镜内黑虎山头。

朝廷自然是马上?出兵平叛,但辅政大臣赵钦却提出此?事须追责到?兵部,军政考核是魏祁制定?的,人选也是魏祁最终盖章同意,理?所?当然,平叛之事魏祁再不能插手,军政考核制度也证明有诸多弊病,还须从长计议。

秦太?傅才安葬,还未过头七,皇室齐王个?性温厚,在改革一事上?也并不坚定?,幼主惶惑,在赵相的强势威压下,朝廷同意了?赵相的提议,将?魏祁暂停了?职务。

于是从十六岁入仕,到?三十二岁,从无片刻闲暇的魏祁就这么闲了?下来。

宋胭劝他,好不容易清闲,就当沐休,趁天还没有大热,去白雾山别院或是去别的地方?散散心也好,魏祁笑着说是,到?第?二天一早,却兀自起?身要穿上?官服,等下了?床才又想起?来自己不必去上?朝了?,又有些?失落无措地躺了?回来,却再也睡不着,只是睁眼看着头顶。

宋胭在一旁看着,心疼却又无奈。

在她的记忆里,魏祁一向就是朝中肱骨之臣,总是忙碌于他的繁重?公事中,突然成为一个?闲人,她都?无法想象,更何谈他自己。

那是他忙了?半生的仕途,突然就这样与他无关了?。

赵相说是平叛结束、查明原因再作决断,可谁都?知道,这支小军队哗变事小,赵相想借题发挥,趁机推翻新政是真,所?以若无意外,他会将?此?事无限放大,再将?责任归咎于魏祁身上?,最后将?魏祁削官贬职,彻底恢复旧政。

魏祁是那种隐忍内敛的人,他也不愿将?内心的愁苦和人说,宋胭就算想安慰也有没有开口的机会。没一会儿他就起?身了?,也没用早饭,说先去景和堂一趟。

宋胭也不知他要去景和堂做什么,只能随他,交待他待会儿过来吃饭。

等她向婆婆请完安,抱完晨晨,万寿堂那边却来人,让她过去。

她不知是什么事,依言很快就去了?,却见国公爷神色凝重?严肃,似乎不是寻常事。

待她请过安,国公爷便让她坐,然后问她:“祁儿这两天怎么样?”

宋胭回答:“还是那样,他心里有事也不爱说,但想必是难受的,今日一早去景和堂了?,不知去忙什么。”

国公爷叹息:“哪里能不难受呢?若先帝在,便是大展抱负、龙腾虎跃,谁知先帝去得那样突然,老太?傅也去得突然,一下子就变了?天。”

宋胭低头没说话,国公爷道:“上?次那徐老夫人,多半是特地去见我的。”

宋胭想起?了?这桩事,当时就觉得奇怪,可国公爷一直没提,她都?快忘了?,今日竟又突然提及。

她看向国公爷,国公爷却是久久的沉默,似乎有话却难开口,这让宋胭心中渐渐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又过一会儿国公爷才道:“想必当时秦太?傅已经病倒了?,两宫太?后知道要不好,所?以开始谋算起?后面的事。新帝年幼,羽翼未丰;太?后是妇人,不好干涉朝政;梁王党和晋王党又不可不防。

“秦太?傅病倒,便缺了?个?辅政大臣,两宫太?后看中了?祁儿,想扶持他做这辅政大臣,也按先帝生前愿望,继续推行兵部改革,如此?,祁儿便得到?了?两宫太?后和幼帝的支持,假以时日,不只改革能顺利推行,待新帝亲政,他必能坐上?首辅之位!”

宋胭吃了?一惊,首辅……这是何等辉煌的前程!

可很快她又警醒过来,那徐老夫人的条件呢?

当然有条件,要不然为什么国公爷当天没说?为什么国公爷那天突然发出感叹?为什么,直到?现在国公爷才对她说这些?,而且是只对她说。

她静静看向国公爷,国公爷缓缓道:“徐老夫人想让祁儿娶乐安公主,乐安公主为孝仁太?后义女,曾远嫁帖木儿国和亲,为当初的朝廷换来喘息之机,功不可没。如今再嫁祁儿,祁儿为驸马,便是皇亲,再以皇亲身份做辅政大臣,天经地义,赵相也反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