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所言,绝不会有虚假。”小宛点头。
“嗯。”最后一股郁结终于彻底消散,我避开她的视线,低头摆弄面前的碗筷,“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也是时候与过去告别了。
“小宛,殿下早已收回了我的玉牌,并将我的生死契交到了厉督主手里,我不能背叛我的主子。你……回去复命吧,就说我做不到殿下的要求,你的身份我会替你保密,今日之事,我们都当没有发生过。”
“殿下与督主有利益往来,倒不至于真的害了殿下,我也会尽我所能安抚督主,劝他不与殿下结仇生怨。顺王府如今刚刚解禁不久,若是夺权失败,恐怕……”
我生怕自己反悔,憋着一口气快速地将心中编排好的话语全都说了出来,才感到压在心上的石头彻底卸下。
也许此番拒绝是她意想不到的结局,小宛愣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我叹了一口气,估摸着院外守卫又要催促,正打算抬头提醒她,却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夹杂着杀意的风朝我袭来。
武功尽失后的身体就是这样的迟钝,我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躲避或格挡的动作,一柄锐利的匕首就已经抵在了我的脖前,刀锋反射着森森寒光。
“柯景寅,离开顺王府区区半年,胆子就变大不少了。”小宛彻底撕去最后一层温和的脸皮,再也不掩饰自己一身武功,语气刻薄冷漠,“殿下的命令也是你能选择的?你的生死契是在那阉人手中没错,但……”
她另一只手掐上我的肩膀,指尖用了内力压着我某个穴位,一阵寒凉的痛感瞬间涌遍全身,如同从骨髓里渗出来的那样,不消片刻便让我的额头上布满冷汗。
“你在顺王府喝了两年的药,就没想过,自己身上的毒是可以解的吗?”
我艰难地转过头看她,只见那娇俏的脸上布满了恶意的嘲弄。
“狗阉人可以找大夫给你解其他的毒,但有一味毒,是绝对不可能被解开的,你恐怕一点儿都不知道吧?”
“因为那是失传百年的苗疆秘蛊,只要没有被操纵,便只会安安静静地潜伏在你的血脉之中,哪怕是华佗再世,也不可能脉得出来。”
她附身贴近我的脸,像再观察什么有趣的物件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表情。
“但若是母蛊被激活,哪怕天南地北,只要操纵者愿意,你便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只能在无数个日夜中活活体会脑子被啃噬殆尽的痛苦,直到最后,变成活、尸、傀、儡。”
“没错,唯一的母蛊,在殿下手里。”小宛笑着说完这句话,终于松开了捏住我穴位的手,疼痛很快随之消失,但那柄匕首仍稳稳地横在脖前,我一动都不敢动。
“怎么,殿下愿意放你一条生路,你仍要不知好歹地维护那个阉人吗?”
刀锋慢慢上移,威胁地刮过我的喉结,小宛玩味地问。
我的心砰砰直跳,半是因为危险,半是因为震撼。她也不急,就这么游刃有余地等着我的回复。
我不知道今日院外的守卫为何没有催促,等了又等,脑子里乱成一团。良久,才咽了咽口水,沙哑开口:“殿下需要我怎么做?”
桌下的手攥得太紧,已经将自己的掌心掐破了皮,浸到冷汗,火辣辣的疼。
小宛嫌弃地打量了我一眼。
或许是对自己的强势地位有着绝对自信,又或者是我现在的样子实在太过废,她倒没有多加疑虑,很快便冷笑着撤掉了我脖子上的匕首:“好好听话不行,非得本姑娘动手,真是贱骨头。”
我听在耳里,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总之这段时间先摇着尾巴讨好那阉人,让他给你解开这条狗链。”她踢了踢垂在地上的铁链,收刀入鞘,“我会回去跟殿下作进一步商量,等你能在这府上自由活动了,再告诉你下一步任务。”
“好。”我深吸一口气,点头。
再抬起目光时,她已经收回了刚才那副模样,重新变回了乖巧顺从的婢女小宛,优雅地挎上食盒,朝我福身行礼:
“那么,柯公子好生用膳,奴婢告退了。”
转换的速度之快,让我不得不佩服,一时之间倒说不出什么话,只能沉默地目送她转身离开。
门扉被慢慢带上。
空气中传来一声微微的轻笑,娇俏活泼,清脆悦耳,仿佛真的是个活泼单纯的婢女。
“公子可别让奴婢与殿下等得太久哦。”
我不是那种人,真的,马上就甜了,相信我[叉腰]
二十五
一个人在寝殿,我反反复复地想了很多,想自己身上的蛊,想殿下要我做的事,想随时会再来的小宛,以及……九千岁那夜的眼泪。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中所占的份量有多大,我的行为,又能在殿下和九千岁的争斗中产生多少影响。只能不间断地在脑海里推演,企图寻找一个两全之法。
哪怕心知肚明,殿下与九千岁中必定会有一个胜负,败了,就要面临万劫不复的惨烈结局。
小宛虽然心急,却并没有给我设下具体时间,想来也是知道我近日与九千岁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我心中原本还在庆幸现下的情形给了我拖延时间的绝佳理由,却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快,快到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日是十五沐休,九千岁在忙碌了大半个月时候终于得了空,便心血来潮地解了我的脚链,带我去了后花园人工挖建的温泉池子里泡澡。
这我不是第一次来,但还是自从被拘谨以来第一次被带出寝殿。如今大概已到了夏末,气温不再咄咄逼人,而池水的热度不像天然温泉那么高,泡在里头倒是舒适宜人,连时不时发疼的经脉都觉得舒展不少。
此处开放露天,我与九千岁都穿着里衣里裤入水,九千岁像是怕我跑了,一只结实的手臂始终都圈在我的腰上,两人轻薄的衣摆在水中漂浮着缠绕在一起,水雾缥缈模糊了视线,暧昧异常。
我昏昏欲睡地往后半靠在石壁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脑子里却仍记挂着卧底之事。
为了好看,池子的石壁修建得并不平整,而是嵌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这样靠着并不舒服,九千岁靠过来,将我抱坐在他怀中,我没有动,放松身体靠在他的胸膛前。
“小景。”他轻轻唤我,轻轻的,不知为何有一股隐约的低落之感。
我抬头看他,他也看我,眼神黑沉沉的,看不清情绪。
“你不开心。”湿漉漉的手抚上我的脸,若有所思地摩挲,水雾模糊了他的脸,也模糊了他的声音。
我觉得他今日有些异常,却不是那种之前常有的那种阴怒,而是像各自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而产生的隐忍,似乎是伤感,又似乎是解脱。
九千岁将我转了个身面对他:“你乖乖听话,不要再去见外人,我便给你解开铁链,和先前一样,嗯?”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