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棉袍的单烨左手拳在口边咳嗽了两声,右手拿笔蘸墨,一笔笔颤抖着落下。

云七夕站在一边,看着他一字字落成,有两句话,带给了她很大的震撼。

“爱儿单聪,年幼离家,吾心念之,朕命不久矣,日日盼儿归。”

命不久矣,日日盼儿归!这是一道圣旨,也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无尽思念。

他是帝王,也是父亲,更是一个人,他就算能掌控一切,却无法阻止死神来临,这是一种怎样的无奈。

重新将单烨扶回床上躺下后,他喊着尤万山。

尤万山赶紧应着,“奴才在。”

单烨的目光空洞地望着某处,悠长地一叹,才缓缓道,“天儿冷了,给冷宫里送些炭过去,另外,给容妃置两身御寒的衣服吧。”

容妃是为他戴了绿帽子的女人,如今他还念着她恐怕也是源于对儿子的愧疚罢了。

尤万山听着,心里十分难过,“是。”

云七夕出承乾宫时,尤万山小心地问道,“郡主,皇上的身体他……”

她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真正关心皇上身体的并不多,有人甚至巴不得他早些死,尤万山忠心耿耿一辈子,他的关心是真的。皇上病情,他连带着看起来也憔悴了不少。

“皇上的身体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也许还能见到单聪一面。”

尤万山一双老眼一红,含泪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要单连城把圣旨送去前线,也就是皇上默认让他暴露他还活着的事实,默认皇帝承认当初晋王讣告一事有欺民之罪。

她不能再和他分开,他要去,她便也要去。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铃兰。

可她还有值得相信的人吗?

……

一转眼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容妃入冷宫不知不觉也是一年了。

一年的时间,她的心情也早已平静了下来。

冷宫虽冷,但也有一份与纷扰隔绝的宁静与淡然,她已经忘了温暖的滋味。

没有暖,也就没有对比,就更不会觉得日子难捱了。

容妃坐在床上,用破旧的棉被裹着自己的身体,窗户纸已经全部被风吹破,寒风卷进屋子里,任意肆虐,整个屋子跟冰窖似的,还没到下雪天,就已经冷成这般,要是下起雪来,可就没法儿活了。

容妃又将被子裹紧了一些,但是仍然没什么用,大概是人老了,真是越来越不经冻了。

想到一个老字,容妃自嘲地扯了扯干裂的嘴唇。入冷宫不过一年而已,可能是因为熬过冷宫的一年堪比外面的十年吧。

从来,冷宫都是大家遗忘的存在,冷宫里的人是死是活,没人去关心在意。

然而,这一天,冷宫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脚步声从外面响了起来。

竟然有人来冷宫,不怕冷么?

不一会儿,年久失修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那满是蛀洞的木门吊在门框上摇摇欲坠。

站在门口的那个女人是那般地华丽高贵,相比之下,坐在床上用破棉絮裹着身体的容妃就显得那样地邋遢不堪。

高贵的女人眼神射过去时锐利如两把冰冷的尖刀。

她那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都已经这样了,难道她还不肯放过她?

这冷宫里又脏又乱又冷,她倒真没想到那高贵的身影竟然一步步走了进来,不嫌脏了鞋么?

“贱人,这冷宫的滋味不错吧?”

皇后站在床前不远处,鄙夷地看着蜷缩在床上的容妃。

容妃不懂地看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还好。”

“还好?”皇后尾音上扬,眸底冷芒闪过,“好在哪里?你是不是早在盼着你儿子来接你?”

提到单聪,容妃终是不再淡定,又怒又恨地盯着她。

“我儿子已经被你赶走了,你还想怎么样?”

见她终于有了情绪波动,皇后抬起下巴,轻轻一笑。

“其实,关于这件事,本宫挺后悔的,后悔当时没要了他的命。”

她的声音刻意轻柔,脸上荡着笑意,只说出的话却是让人心底发寒。

容妃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恶毒?”皇后冷眼扫向她,“谁更恶毒,当年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是谁害得小产的?”

容妃的眼睛因为憋着一股恨意而变得发红。

“当年?你还提当年?当年聪儿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是你故意制造了那次意外,你还提当年?当年皇上是多么地喜欢聪儿,你生怕聪儿威胁到你儿子的地位,是你用你肚子里的孩子逼皇上赶走了他,他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肯放过他吗?”

皇后冷冷一哼,“不是本宫不肯放过他,而是他从来都没有放弃他的野心,幼时本宫就已经看出来,他是一头有野心的狼,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他竟然领着他国的军队来攻打大燕,还真是皇上的好儿子。”

“你说什么?”容妃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皇后轻视地撩他一眼,“你那聪明的儿子带着别国的兵来攻打大燕,哼,你要知道,小小的乌尔丹怎么可能是大燕的对手,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