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礼多人不怪,那管事只冲二人提了满手的礼,面上就颇为客气,比手做了个请,引着二人朝二进院去。

可见这一步是走对了。

陆承骁、柳晏平随管事进了二进院,方才听到的动静就都在眼前了,果真是极为热闹的,大小几处厅里都各有不少人在,或两三人一桌,或五六人一席,凑作一处谈天。

陆承骁和柳晏平两个生面孔进来,自然有人注意到,尤其这年纪,瞧着都不上二十,就有人停了话头:“哟,到新人了!”

原本没发现陆柳二人的人现也都回头朝外看,这一看挺新鲜,这个年龄没有长辈领着,就自己出来做生意的,这可不多见。

老者将两人直领到了三进院,见了一个瞧着颇和气的白胖老者,才道:“老爷,新来了两个后生,袁州过来的,特来拜会您。”

转头又与陆柳二人道:“这是我们商会的刘会长。”

陆承骁和柳晏平忙把礼物递于那管事,见管事一手也拿不下,便忙往一边几案上放,腾出手与那刘会长见礼。

“晚辈陆承骁、柳晏平,初到两浙,特来拜会刘会长。”

那位刘会长已经不动声色打量过二人,虚扶一把笑道:“太过客气了,人来了便是,携这许多礼做什么。”

“初次拜访,也不知刘会长喜欢些什么,便随意买了点儿,聊表敬意,刘会长莫嫌东西粗陋。”

“岂会。”刘会长连声道谢:“小兄弟有心了。”

一边请陆柳二人入座,一边就转头就招呼下人上茶。

待两人坐定,又看二人一眼:“英雄出少年啊,陆小兄弟和柳小兄弟是袁州哪里人氏?”

俩人报了家门,茶也上来了,那刘会长笑道:“能找到商会来,是来行商的?那是来这里贩些东西回去的,还是带了东西来卖?”

柳晏平对行商之事全无经验,便一应都由陆承骁对答。

陆承骁笑道:“是,头一回行商,试着从家乡带了点夏布过来,想着出手了,再从这边弄些东西带回去,这还是初来临安,什么门道都还没摸着,这不就打听着商帮所在之地,来请前辈指点一二。”

那刘会长见他年纪不大,却是应对得体,颇为老道,笑道:“夏布不错,咱们袁州夏布放在哪都受欢迎,这里往来采购的商人颇多,销路不成问题,再过个十来天往这边运夏布的船可就多了,两位小兄弟动作倒比别家快些。”

看出年纪稍小的陆承骁反倒更像是主心骨,那刘会长又问他:“运了多少过来?”

这却没什么好隐瞒的,陆承骁如实道:“不多,只带了一千多匹,头一回做生意,也不敢就带很多,正是因为货带得少,倒比别家能快一步出发,才早到几天,现在租了个仓库刚把货安置了,似我们这种体量,不知这布有哪些出脱的法子,还望前辈能指点指点我二人。”

话说得极谦逊,人瞧着也诚恳,又知礼懂事,携着厚礼上门,那刘会长也不藏掖,笑道:“指点谈不上,你们人已经到了这个地界,只需略作打听就能知道,不是什么难事,一千多匹,这个量不大,要出脱容易,只看你想怎么个出脱法。”

陆承骁和柳晏平都知道重点来了,双双望着刘会长,“还请会长指点我们。”

刘会长一笑:“有两种门道,这其一,咱们商帮里就有在临安开布号的,若是量大,我就可以帮你引荐,直接转手出脱给他,这个法子好处是出货量大,方便快捷,这不好的地方嘛,利润要相对小得多。”

陆承骁点头,那刘会长继续道:“这其二,左近几个渡口都有可供贸易的行市,似咱们浙江渡就能贩布匹的是浙江市,你应该知道?”

“倒是打听过,只还不曾去过,不知具体是怎么个章程,还望刘会长能与我二人详说说。”

刘会长笑:“浙江市分东西南北四市,售卖布匹在南市,铺子可按天租用,看位置不同,一天租价几两,听着贵,可潜在客户多,你若只带一千多匹夏布的话,那尽可去南市租个铺位,这边的规矩和大布号一样,单色十匹一出,但价格又比大布号要实惠不少,附近州县识得路数的布商合着伙来这里低价拿货的不在少数,再就是走四方的商家,就跟你们一样,他们带来的货出手了,还会再带些货回去或到他处出手,这里一多半人是直接在行市里购进,一千多匹,只要货不差,运气好的一天出完,再不济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

陆承骁颇为心动,道:“那我这一千多匹布还真是在南市出手更合适些,只我初来此地,不知这边夏布是个什么行情?”

会馆这种地方,其实就是个消息集散地,那刘会长道:“什么东西都是原产地便宜,这夏布在你们袁州市价应该在五六百文左右?”

陆承骁和柳晏平皆点头,刘会长笑道:“到了洪都府市价就得在七百文以上了,在临安府这边,市售价要九百文左右,所以临安布号往外批是五百多文一匹,南市这边的行情,布料成色中上的话能卖出四百八十文一匹的价。”

陆承骁和柳晏平几乎是瞬间算出了利润,按生布价算,他们一人六百多匹,少说能赚一百两出头,去掉染布、路上花用和租摊子交税要均摊的银钱,一人少说还能净赚八十两!

八十两!只这一趟就能得八十两,若回程再带点货,想到此,两人相视一眼,眼里都有了喜色。

刘会长只听他们报了布匹数,就大略能算出这一趟的出息,见两个年轻人高兴成这样,倒想起自己年轻时头一回做生意时的样子来了,可不就是这般模样,因而心情颇好,也格外愿意多提点陆柳二人两句,笑道:“这边的行市与别处不同,这里是五更天就开始备货,天刚亮就开市的,你们若是想明天就能开始卖布,现在就得去租摊位了,你二人是头一回来,索性我让老许陪你们走一趟,就是方才引你们进来那位,现就去把事给办下来,你们五更天准备准备,明天天一亮就好卖货。”

“那可再好不过了,多谢刘会长,这却真是出门遇了您这位大贵人!”陆承骁、柳晏平大喜,忙起身揖礼相谢,好话不要钱一般。

这一句贵人说得刘会长心里极受用,当下喊了那许管事进来交待了几句,许管事连连点头。

待陆柳二人同许管事往外去时,刘会长甚至起身送了出去,到了会馆门外,临别又问陆承骁和柳晏平二人:“住处可安置妥当了?这会馆还有几间空房,若住处还没安顿好,你们办了事只管回会馆来住。”

各大会馆都有些免费的空房可供本地商人借宿。

陆承骁忙谢过,直说只半晚上,仓库里对付一夜就成,二人一再谢了刘会长,才告辞同许管事离去。

作者有话说:

南宋时,钱塘江航运繁忙,船只“大小不等,大者五千料,可载五、六百人,中等二千料至一千料,亦可载二、三百人。余者谓之‘钻风’,大小八橹或六橹,每船可载百余人。”(《梦梁录/江海船舰》)

千料指一千料的船只。料指古代船只大小的计算单位,俗称船料。料,是字形体,原来是用斗量(米),斗量器,在市场买卖五谷杂粮为公平标准。

中国古代没有出现吨计量单位前,船只的运载是以料为单位来计算大小的。料的前期意思并不是只船承载单位,而是造船所用木料的数量。

第98章

事情比他们预想得顺利太多,许管事与行市那边的管事极熟,由他领着过去,铺子租得很是顺利,拿到的位置也是极好的,一天四两的价。

许管事怕陆承骁和柳晏平二人不懂里边门道,特意与他们说道:“别看一天四两觉得贵,其实这样的位置远比你拿个一天二两的偏僻位置卖货要快,相较下来是更划算的,是你们运气,南市这边主要卖丝绸布匹,一手布商大批量到货还要迟几天,现在还给得出好位置。”

陆承骁忙道:“晚辈明白这个道理,多谢许管事帮忙周全。”

许管事见他知晓,也就笑笑不再多说了。

交过铺租,拿到一张收据和一把带号牌的钥匙,许管事谢过行市里的管事,便带着二人出了南市,沿途教他二人:“这里的行市与别处不同,开市早,收市也早,未时就收市了,我听你们与我家老爷谈话,此行是带了一千多匹布,一千多匹不多,那铺子也放得下,你们今夜四更天就去码头找好推车送货的脚夫,五更天就全搬到铺里,免得卖到中途没了货,或是颜色不够或、色不够,慌慌张张又折回仓库取货,两下里耽误了时间,反倒不美。”

两人记下,直走到快到江右会馆了,陆承骁掏出路上早就悄悄备好的二两银子塞到许管事手中,道:“今日多蒙许管事提点,劳累您走这一趟,这是表个谢意,还请许管事替我二人向刘会长再带个谢,等我们这趟货卖完了,再去拜谢。”

许管事手里被塞了东西,只略捏了捏就觉出是一小锭二两的银子,心里一惊。

他不是没有收受过旁人好处,只是这一出手就是二两,他不过一个管事……许管事忙就要推:“使不得,这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