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把家里的里里外外都盘了一遍,把粮食都收好,之前没放在心上的菜干也都收入了地窖中,她还往夕夕农场跑了一趟,同孟芸坐了一会儿,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夕夕农场仓库里还有多少余粮。

夕夕农场里没特意种过多少粮食,但一直都有种。夏晚棠卖棉花卖泡菜,从未卖过粮食,夕夕农场里种的粮食一直都在仓库里收着……孟芸心里是有数的,她附在杜红缨的耳侧,给杜红缨报了一个数,还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杜红缨一听,目瞪口呆,“啥?真有那么多?八千斤粮?”

孟芸点头道,“婶儿,你就安心吧,太太让存的粮食,足够全家人放开肚皮吃一年的。就算遭了灾,年成不好,那也不能年年都差,肯定能挺过去的。老祖宗不是还说那什么瑞雪兆丰年呢?下这么大一场雪,说不定来年会是个大丰收呢!”

杜红缨被孟芸安慰了这么一通,心里跟着舒服了不少,回到家后还安慰同样忧心忡忡的二儿媳妇周桂枝。

杜红缨说的是,“二儿媳妇,你莫要忧心。咱家的条件算是十里八乡最好的,这场雪就算再下个三天三夜,也绝对困不住咱家。”

“你不要担心没吃的,咱家的余粮本来就不少,棠丫的牧场是耀祖在帮着打理,里面养着牲畜,宰两头就够吃肉了,塘子里还养了鱼,农场里种的粮食也有余粮,咱家的日子就算不好过,也差不到哪里去。”

周桂枝带着哭腔说,“娘啊……我不是担心咱家的日子过不下去,耀祖有妹子帮忙,断然不会叫我饿着冻着,可我娘家那边的房子不太好了,夏天就漏雨,我都不知道这么大的雪下下来,屋子垮没垮。要是屋子垮了,这么冷的天儿,该咋安置啊……”

杜红缨没接周桂枝的话茬,而是改了话题,“你先别急,在家看着扁头,没事的。我去你大嫂那边看看,也问问棠丫,看她是怎么个打算法的。”

她是听出来了,二儿媳妇有心思想让娘家人过来住一阵子。如果亲家的屋子垮了,那来闺女家住一阵子也无可厚非,毕竟生一场养一场。

可财帛动人心,万一二儿媳妇的娘家人来了不走咋办?

而且,周家父亲又不是家里的独苗,兄弟有好几个,虽说没听说过谁发家了,但都不算差,日子也算过得顺遂。若是真有哪家家里遇到了这样的问题,那也应当是找同姓兄弟们帮忙。

人啊,关键时刻该狠心还是得狠心。一时心软,很可能会给未来酿下大祸。

周桂枝见自家婆婆答非所问,也就明白了杜红缨的意思。目送杜红缨出了屋子,她缓缓叹了口气。

这么一场大雪下下来,不少人家都跟着遭了灾,听说隔壁孟家庄的房子垮了有一半还多,不过夏家庄这边倒是没有那么严重。

究其原因,还是夏晚棠那鱼塘买卖做起来后,夏家庄的人或多或少都跟着赚了一些。那些租赁房子出去赚钱的,做吃食生意赚钱的……都把房子重新捯饬修葺了一遍,不然人家外来的游商根本不会租赁。

人家花钱来租房子住,自然是想租个好点的房子。

跟着做买卖赚到钱的人都翻修房子了,余下那些看不上做买卖的、不想做买卖的、家里不适合做买卖的人家,或是因为眼热人家新修的房子好,或是担心别人家都修了房子就自家不修,脸上挂不住,也掏腰包跟着修了。

有钱的人家都起了干干净净地砖瓦房,没钱的人家就算起不了新房,也把旧屋子从内到外捯饬了一遍,是以,这场雪落下来之后,夏家庄真正受到影响的人家并没有几家。就算有些屋顶垮了,那也多是一些年久失修或是早就没人居住的旧房。

夏晚棠从吉凶镜中看到过,这场雪只是一个开始,重头戏还在来年开春,这场雪下得虽然大,但不会一直下个不停,因而她等雪停之后便去鱼塘和牧场操持禽畜和水产养殖出栏的事情了。

李淳奕在家里待不住,驾着马车回了一趟县里,将家中书房里放着的那些书挑了一些拿了下来,白天帮着干些活儿,没活儿干的时候就看看书。

他同夏晚棠商量返回清平府的事儿,说,“晚娘,我估摸着得回清平府去。这次回乡,我是同山长请了事假回来的,其它同窗还在府学内,我若是在家待得太久,怕是会被人落下许多。”

夏晚棠心里已经不想让李淳奕再去府学了,她知道来年会是什么年景小冰河期一来,人都至少得死一半儿,科考能不能正常进行都得另当别论,而且什么时候会再来一场雪,是那一场雪正式掀开小冰河期的序幕……吉凶镜并没有透露,她也拿不准。

万一李淳奕去了清平府之后被雪拦住,回不来了怎么办?

但夏晚棠也没逼迫李淳奕留在家中,而是道:“行,你想去就去吧,只是得看着天气些。若是发现天气不大对,阴了许久,看着闷闷沉沉的,那你就赶紧从清平府回来。”

“天-朝商人前阵子不是做海外的生意么?他让人给我带话过来,说是海外最近在闹大雪灾,就是天闷闷沉沉的,有很多地方已经下了好几年的雪,而那些雪都是风吹过来的,这股风最近已经吹到海上了,想来可能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就会吹到咱们这边……那天-朝商人让我早做准备。”

“原先我还是不大相信的,可现在看这场雪就比往年要大很多,我觉得天-朝商人多半不会骗我。仔细想想,他从未无的放矢过,他托人给我带来的消息,从未出过错。”

李淳奕听夏晚棠说完这些,脸色也跟着变了。

“大雪?持续好多年的大雪?”

“晚娘,这个我在一些杂书野史中见过,据说几百年前,就有一场大雪降了一下,不管是三伏还是三九,都在飘雪。先是闹起了饥荒,后来就是大疫,再然后便是各路义军凸起,说是那皇帝无能,上天震怒,故而降下灾祸,最后才有了现如今的朝堂。”

“那一次,南明、北宋、盛唐,三国的皇室都换了,大元距离我们太远,大元的可汗一族有没有更换,史书中没有记载。若是真的再来这么一场大雪,怕是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没到百年的世道,会再度乱起来。”

夏晚棠愣住,她虽然是穿越过来的,但她是完完全全穿越到了一个架空的时代,压根不懂这个时代的历史,自然不知道李淳奕说的这些。

听李淳奕这么说,这个时空之前就出现过小冰河期?

李淳奕又道:“若真是这样,那我便不应当再去清平府学了。科考入仕固然重要,可若是世道乱了,科考入仕后走的就是断头路。义军突起,官员便是首要打杀的对象。晚娘,我再去清平府一趟,同山长告罪,请个长假,明年那场春闱就不下场了,等后年吧。”

“且先看上一年,若是一切如常,那我再考也不迟。我明年在家帮你记记账,打理一些生意,也同那兔崽子多处处关系,不然那兔崽子见面都快认不出我来了。”

夏晚棠终于放下心来,她同李淳奕说,“等天稍微晴一些,我让祁哥与长庚陪着你一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第76章 权贵 还能一键脱毛……

夏晚棠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人的智慧。

李淳奕赶到清平府时, 正要同山长说明家中的情况,没想到还未等到他开口,山长就将他喊去了茶亭。

山长满脸遗憾地盯着李淳奕看了半晌, 摇头道:“淳奕,有个事情得同你说, 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李淳奕不解。

山长摇头不已,“你走那天,朝廷就派了人来,说是钦天监的监正测算到,未来的天象有变, 或是天灾、或是人祸, 未来难测。朝廷令各省各府做好安顿工作, 严防义军起势, 同时需要谨防商贾之流哄抬物价,或是通过强买强卖来收集农民手中的粮食物资……圣上欲选赈灾官,从七品。”

“是以,今年年末会有一次恩科,只要中举,无须殿试, 直接入编户籍所在郡县, 为赈灾官,领朝廷饷银,但需要配合当地官府进行预灾赈灾事宜。此次科考,应当是三五年内的最后一次,于你而言,实则弊大于利。若是来年三月春闱,你考中的可能性很高, 但今年腊月末科考的话,我担心你还欠缺一些火候。”

“若是你愿意等,那就等此次灾祸过后,再去参加科考,乡试殿试一路走过去,走出一条读书人的平步青云路来。若是你不愿意等,那就试着参加此次的恩科,中与不中,都无须太过看重。而且那赈灾官虽然名义上不错,可……我同你说实话,我等学官并不看好赈灾官。”

“无论是哪次大灾降世,赈灾官都需要冲在最前。民意冲突、义军起势、甚至是更可怕的瘟疫……所有事情,赈灾官皆需身先士卒。其余官员能退,赈灾官不能。若是你愿意听我一句劝,我想同你说的是,这赈灾官不考也罢!”

李淳奕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他点头说,“淳奕听先生的。”

哪个男儿读书不为报国而来?可他并非孑然一人。他有爹娘在世,有妻儿相伴,不能活得太过自私。

他不仅是自己,还是父母的子,是妻的夫,是子的父。

那可是天灾啊,有几个人的筋骨能够担得起天灾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