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狄玉生的屋子里满是浓重的药味,红昭有些怕这味道,他迟疑了一下才走进去。

屋内狄玉生正靠着床头喝药,看见红昭来了也只是虚虚望了红昭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红昭走到狄玉生床边坐下,他迟疑了一下才怯怯开口:“玉郎……你怎么想不开呀?”

狄玉生把药碗放下,他人病了,也瘦了,如今不笑时便显得阴郁晦悒。红昭被狄玉生阴沉沉的视线盯得有些害怕,他眨了一下眼,看见狄玉生轻笑一声开口:“红昭,我说你比我更适合生在帝王家,果真如此。”

红昭被狄玉生的话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他有些无措,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是平日里,红昭自然要反驳狄玉生,可如今狄玉生病得这样重,他反倒不敢同狄玉生呛声了。

狄玉生的一双眼虚虚放在红昭脸上:“夫人当我是什么呢?”

红昭张了一下嘴巴:“我……”红昭也说不清了,从前……狄玉生对他有求必应,红昭习惯了使唤狄玉生,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都是需要代价的。

狄玉生的瞳色本就偏淡,如今沾染了病气,更显得无光。他喃喃自语似的:“你唤我玉郎,我便以为你对我多少有些情。如今我却想不明白了,红昭,你究竟有心么?或许我不该剖我的心,倒该挖出你的心看看。”

红昭吓得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玉郎……活人当然是有心的。你怎么又想这些?”他替狄玉生掩了掩被子,又摸了摸狄玉生的手背,“玉郎,你的病还未好,喝了药便先歇息罢。”

红昭有些怕狄玉生,他起身要离开,却被狄玉生反手捉着手腕抓住了:“去哪里?”

红昭抽了一下手却没能抽出来:“玉郎,我该回去了。”

狄玉生看他一会儿:“夫人要看着我死吗?”

红昭吓了一跳,屁股又挪回了床上:“怎么会呢?玉郎,你总是多心。”

狄玉生喃喃自语似的:“是我多心么?”他忽然又问起来,“江师安回来了,你便不要蒋漱清了么?江师安有哪里好……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红昭小声回他:“将军是我的夫君,我怎么会不喜欢他。我也没有不要蒋大人……”

听见红昭的回答,狄玉生的瞳轻轻颤了一下视线停在红昭的脸上:“你说过要嫁给我,你忘了么?”

红昭惊讶似的微微张开了唇:“我何曾说过。”

狄玉生闻言冷笑了一声:“原来是哄我的。”他的眼冷冷放在红昭身上,“你喜欢江师安?那你的奴隶呢?”

红昭有些不高兴了,他小声哼哼着:“怎么总问我这些。我的奴隶,我自然会留下来。”

狄玉生微微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江师安知道你和那个奴隶的事情了?”

红昭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但狄玉生已经看出了答案,他忽然痛快地笑了几声,这让他苍白的脸色染了几分红:“红昭,你真会惹人伤心。”

红昭看他一眼:“……不要总叫我名字,你同我生气么?”红昭以为狄玉生是生气自己做了皇帝,他替自己辩解着,“是江桁叫我做这个皇帝的,他自己不肯做,难道我便不能做么?”

狄玉生阴沉沉看他一会儿,几息后面上神情却忽然松快了一些。他早就知道,红昭给不了别人的东西,也同样不会给他,他永远只爱他自己。狄玉生喃喃道:“是我犯蠢,竟同你掰扯这些。”他轻轻叹出一口气,拉着红昭的手,“夫人,到床上来,陪我躺一会儿。”

红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压着狄玉生的身子爬到了床里侧。他把脸压在狄玉生的肩膀处,鼻尖蹭了一下狄玉生的衣衫。红昭闻到了狄玉生身上的药味:“玉郎,怎么熏得这么重的药味。”

狄玉生轻声回他:“是胸口外敷的药。从未问过夫人,夫人身上的香是哪里来的,天生的么?”

红昭如实回答了:“是吃了药……不知道是什么药。羊奴说那是毒,不肯叫我吃了,但身上的味道却也去不掉了。”

狄玉生轻轻闭上了眼:“羊奴……奎雍,他待你很好。我找人去江南查过他……你把他当羊,他却是狼。”

红昭下意识替小羊奴辩解:“羊奴是为了我……”

狄玉生伸手抚过红昭的面,轻声打断他的话:“嘘,不提他了。总说别人,倒叫我伤心。”

红昭又不高兴了,他抬起脸:“分明是你先提的。”

狄玉生并不反驳,反倒轻声道:“是,是我不对,明知是根拔不掉的刺,却总要去拨弄它。”他又问红昭,“夫人有什么想要却没能得到的东西么?”

红昭顺着狄玉生的问题细细想了一会儿:“如今没有了。楼里的姐姐说我小时候总是哭闹着要阿娘,后来病了一场,反倒都忘了。”

“阿娘……”狄玉生喃喃道,“我有母亲,却倒不如没有。”他侧过身搂住了红昭,“夫人做了皇帝,可不要叫我变成了我的母亲。”

红昭疑惑:“你是男人,娘娘是女人,你如何变得成她。”

狄玉生的唇贴在红昭的额边:“如何不能……这世间爱而不得的,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最终都会变成痴人。我已经为夫人死了一次,夫人若再不疼我,活着也无趣了……”

红昭连忙捂住狄玉生的唇:“又胡说!”他嘟嘟囔囔的,“我何曾说过什么,你自己多心,倒先怪起我来了。”

“我多心?”狄玉生抚着红昭的面,“夫人知道我要什么么?江师安回来了,夫人便不要我了么?”

红昭视线躲闪着:“我可没说过这话。将军都留你下来了,我还能赶你走么?”到底狄玉生脸上病色太重,红昭伸手摸了摸狄玉生的面颊,语气也柔软了几分,“玉郎,病还不见好,总是想这些,岂不是更不得好么?”

红昭又想到些什么,神情变得沮丧起来:“虽说做了皇帝,好似却又没什么区别。将军依旧管着我,还要我看那些奏折。你若是病好了,倒不如你来替我看。”仔细想想,狄玉生虽性格古怪多变,却也从不管束他。红昭又记起狄玉生的好来了,“玉郎,你好好养病。”

狄玉生听了一会儿,红昭分明什么都没说,他却又像是生出了一点缥缈的希冀,用苍白无血色的唇在红昭面颊上轻轻碰了一下:“那我便再信夫人这一次。夫人这回……便是哄我,也哄久些罢。”

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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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狄玉生的殿中出来往回走时,红昭恰好碰见了进宫来的蒋漱清。

蒋漱清穿着一身紫色官袍站在殿外,他大概是在愣神,视线虚虚放在一点,连红昭走到身边了也未瞧见。

红昭走到他身边好奇地唤他:“清石,你在看什么?”

蒋漱清这才回过神垂首望向了红昭,他沉默片刻方开口:“听闻你病了。”

红昭回他:“昨日便好了。”他盯着蒋漱清的脸看了一会儿,疑惑地开口,“几日未见到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蒋漱清本就是清隽的长相,如今脸上更显出了几分瘦削,平白露出了一点难以言喻的愁绪来。从前蒋漱清虽也不言苟笑,但也无如今这般萧索清冷。

蒋漱清半垂着眼缓缓开口:“人若是病了,总是要瘦几分的。”他的视线停在红昭的面上,“你倒是未曾见瘦。”

红昭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面颊柔软的肉:“成日里昏睡着,只是有些闷罢了。”他小心翼翼又期待地看了一眼蒋漱清,“将军说你进宫里来,是为了替我看奏折。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用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