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狄玉生面上扯出个笑来，“既然如此，那便请他来说，他究竟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蒋漱清闻言抿了一下薄唇，垂着眼等红昭出来。他心中有些乱：红昭确实可能不跟他回去，毕竟他能给红昭的，太子也能给……甚至更多、更好……但太子性情多变又古怪，红昭如何能留在太子府？

听见脚步声逐渐近了，蒋漱清才抬起眼，望见了红昭白生生似受了惊吓的小脸。

狄玉生牵着红昭的手拉进自己怀里，五指牢牢按在红昭的腰间：“夫人来说，究竟是要留在我这里，还是要跟着蒋大人回去。”

红昭如今还有些怕狄玉生，他张了张嘴，还未开口便生了几分怯：“我……”红昭望了望蒋漱清，却见蒋漱清眉间微微皱了，浅色的眸直直望了过来，似是要等他说出个什么。红昭不想留在太子府，但狄玉生好生吓人……红昭生怕狄玉生把自己当做弑君的凶手顶了出去，到时候恐怕蒋漱清也护不住他。想到这里，红昭垂了垂眼攥住狄玉生的衣袖抿唇不说话了。

没能等到红昭的话，蒋漱清的手微微攥住了，他垂下眼，心沉到了底，却依旧慢慢思索着开口：“即便殿下要留他，难道就这样无名无分地留么？殿下婚事将近，若是明华知晓了……”

狄玉生的脸色阴沉沉的，截断了他的话：“孤会处理好的，不劳蒋大人费心。”他握住了红昭的手腕，不想和蒋漱清多说，“蒋大人请回吧。”

蒋漱清呼出一口浊气，看着狄玉生牵着红昭的手从自己面前走过。他望着红昭行至半路又回首望自己，心中忧虑更甚：皇帝病重，太子把持朝政……若是在太子登基之前他和江师安要做的事情不能成，他自身尚且难保，更勿论红昭。

皇帝……皇帝真的是自己病的么？

蒋漱清心中乱糟糟的，他垂首向外走。太子不顾名声与自己的婚事强留红昭，大抵是极喜爱红昭，既然如此，红昭留在太子府大概不会出什么事，但他心中仍旧忧心……

将要回府，蒋漱清却调转了马头，骑向了明华所在的地方。太子既然喜欢红昭，那他若娶明华则绝非出自真心，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明华真的嫁给太子。

第六十章

64

送走了蒋漱清，红昭更加闷闷不乐，他鞋也没脱，趴在榻上不说话了。

狄玉生走过去替他褪了鞋子：“夫人怎么了？”红昭不理他，狄玉生在塌边坐了一会儿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莫不是还在想蒋大人。”

比起蒋漱清，红昭更担心自己，他把头一偏，瞪着狄玉生语气恶狠狠的：“都说有情人心有灵犀，你怎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反倒来问我了？”

狄玉生被红昭骂了，脸上神色反倒好看了几分，倒像是被红昭哄住了。他低头握住红昭的手，声音温和的许多：“夫人怪我了？夫人怎么不替我想想，夫人同蒋大人亲亲切切，便是在生剜我的心了。”

红昭把脸偏过去，轻哼一声照旧不理他。

看见红昭这幅样子，狄玉生心中无处安放的火气也似被抽薪般的泄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也不问夫人前些日子做什么去了，夫人也不要同我生气了，好不好？我先前气急了，才对夫人说了些混账话，我哪里真敢同夫人生气呢。”见红昭仍不理他，狄玉生取了个木匣子来放在红昭面前，“夫人瞧瞧，夫人不是想要夜明珠么？”

果然红昭闻言面上虽还绷着，脸却转了过来，他抬了一下下巴，眼睛里藏着亮光，面上却施舍似的：“……打开我瞧瞧。”

狄玉生轻轻笑了：“如何能这样瞧？待我去吹灭了灯火。”狄玉生吹灭了几盏灯，屋子里便暗下去了不少，他慢慢把木匣子打开，一点莹白的光便从中漏了出来。

红昭吃惊似的轻轻张开了一点嘴：“呀，好新奇。”他伸手要去拿，狄玉生却忽然把木匣子向后拿了一点，红昭不满看着他，“你做什么？”

狄玉生定定望着红昭：“东西自然是要送给夫人的，只有一样，夫人收了我的东西，必要答应我日后万不可再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

红昭如何听得别人的劝，他一撇嘴把手缩了回来，一下没了兴致，又生了几分窝火：“谁稀罕你的东西。你倒又管起我来了？”

狄玉生闻言胸口刺痛的一下，他伸手捂在自己的胸口，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疾又犯了。太医说他是害了相思病，怎的如今见了红昭却也没好全呢？

红昭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红昭没心没肺，狄玉生向来知道，只是往日里不显得，如今红昭这冷心冷情的刀子割在了自己身上才觉出疼来了。狄玉生有些胸闷，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他知道自己该顺着红昭，却实在忍不住质问道：“难道江师安还在时，他也管不得夫人么？怎的到了我这里，夫人便也半句话都听不进了？夫人说有情人心有灵犀，那夫人可知晓我心痛？”

狄玉生话说的奇怪，红昭正要反呛却见狄玉生脸色很不好看，白白的倒似是病了，红昭的唇微微动了动不同他争辩，偏过头不言语了。

狄玉生看他半晌，叹出一口气：“夫人这样冷的心肺，倒比我更适合生在帝王家。”他把木匣子放下，心里又生了几分冷意，“夫人也不必因着父皇的事情来顺我，他日事发了，便当人是我杀的，同夫人不相干。”

红昭伸手把夜明珠抓在手里，他嘴里嘟嘟囔囔的：“是你先来埋汰我，反倒说我冷心肺，你好没道理。你自己要娶明华，却对着我管三管四……”

狄玉生静静听着，听见红昭埋怨自己娶妻反倒又生出了几分喜悦。他脸上神色好看了几分，又生出了几分期待，定神望着红昭：“夫人若是不想我娶，我便不娶。”

红昭不信这话：“少框我，难道还有皇帝不娶妻的么？”

狄玉生握住红昭的手：“总有办法。”

红昭眼眸转了转：“好，这可是你说的，你不准娶明华。”别人他管不了，但总不能叫明华让狄玉生给毒傻了。

狄玉生应他：“好，我不娶明华郡主。”他半跪在地上，累极了似的俯首靠在红昭怀里，贪恋地嗅着红昭身上的香气，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夫人走了这么些日子，倒叫我的心病了。夫人半点也不疼我么？”

解决了明华的事情，狄玉生又低头认了错，红昭看着手心里圆润莹亮的石头，心情好了不少。好罢……留在太子府就留在太子府，细算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太子势大，倒更方便替自己找小羊奴。

他松开手，夜明珠便滚到狄玉生脸边，映出狄玉生俊朗贵气的面庞。红昭伸手摸了摸狄玉生的脸，心不在焉的：“玉郎，你不惹我生气，不要吓我，我自然疼你。”

狄玉生埋在红昭的怀里不说话，红昭的心思渐渐飘远了：羊奴……他好想小羊奴。

第六十一章

65

小羊奴是奴隶，又私逃在外。对着公正古板的蒋漱清时，红昭不肯说得太清楚。在面对行事诡谲的狄玉生时，红昭反倒没了这层顾忌。他趴在狄玉生身上细细说着自己是如何见到了小羊奴的身影，又催狄玉生去进京的西域人中寻找，万不可叫官府的人捉了小羊奴。

狄玉生静静听着，他脸上神色不变，温温和和道：“好。”他又低头问红昭，疑惑似的，“夫人既这么喜欢这个奴隶，当日怎么不带着他一同出来。一个奴隶罢了，江师安也不肯替你赎出来么？”

红昭怔了一会儿，继而又有些不自在和委屈：“那时将军好凶，待我也冷淡，我哪里敢说这些。况且，羊奴他……”红昭不肯说下去了，他心情低落了不少，“我把他丢下了。”

狄玉生捧着红昭的脸，他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一个奴隶罢了，哪里就值得夫人这样惦记。既是夫人喜欢，我便替夫人找来。”他起身披上衣衫，“今日宫里有事，我晚些时候再回来，夫人要什么便向门口的丫鬟要就是了。”

穿完了衣衫，狄玉生转头又看了红昭一眼：“只是这回……夫人可不要再跟着别人走了。”

红昭没应声，狄玉生垂下眼睫，眸色沉了沉，转身出去了：母亲请他入宫，听宫人的意思，同他和明华郡主的婚事有关。

临州王膝下只有一子一女，皆为嫡出。长子李睢一年多前生了一场大病便缠绵病榻，退婚后未再议亲也无子嗣，据说此次进京也是为治病而来。次女李舜玉封号明华，天生颜色有损，额角生了一道蜈蚣似的红胎记。但临州王为异姓王又手握兵权，与狄玉生的母亲公孙皇后的母族亲近，狄玉生与明华郡主的婚事在二人出生之时便是既定之事。狄玉生要拖延婚期已是十分的困难，若要退亲……

狄玉生冷静思索着：退亲很难，但也不是绝无可能的事情。明华身份再尊贵，与他母族公孙氏纠葛再深，母亲也不能强求他娶一个死人回来。

狄玉生不想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回来掣肘自己，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惹红昭生气。可若不娶明华郡主，临州王未免会起异心。以李睢的病况，大概活不过今年冬天。若明华郡主招婿，兵权恐怕迟迟难收回来。既然如此，那便杀了明华郡主，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狄玉生想清楚了，便在宫人拉开帘子时合适地带上了面上的笑：“母后，何事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