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陈华请他父母到学校,说他目无纲纪,辱骂老师。本来这种情况是要被开除的,但陈华一心为学生将来着想,准备给他一个改过自新机会。让家长好好教育教育,教育好了写个检查,来学校给老师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爸,他要是有我骂他的证据,早就给我处分了。他正是因为没证据,才搞这出,让我自己承认。我们不能给他递刀子。”魏南冠解释说。

“你到底骂没骂老师?”魏南冠母亲焦急地问。

“别说谎!”父亲吼道。

“我骂了,他该骂。”魏南冠暗暗地挺直腰杆。

“小兔崽子出息了!谁教的你,敢骂老师了?”

魏南冠把自己为什么骂陈华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让爸妈放心,陈华没证据,不能把他怎么样。

“不管怎么样,骂老师就是你不对!你从小我们怎么教育你的,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记得了?”

“那也不能是非不分。”魏南冠挑起眼皮,梗着脖子看向他爸。魏父被这个眼神刺激,提起棍子就要抽他,被妻子拦下。

“算了算了,别打孩子。小南你也懂点事,去和老师道个歉。”

当天就这么混过去了,但魏南冠没有听父母的话,陈华等不来道歉,就每隔两天叫他爸妈来学校一趟。

陈华添油加醋,把魏南冠描述成在犯罪边缘徘徊的混混,今天不好好管教,明天出了社会就要杀人放火。两口子频繁请假,惹得领班颇有微词。魏南冠每天回家,都要和父母大吵一顿。

“陈华再叫你们,你们不去不就行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交给我自己解决,行吗?”魏南冠最近被这事烦得心焦不已。

“什么是你的事?你个屁大点的孩子,能解决什么事!”父亲吼着。魏南冠注意到父亲鬓角多了几根白发。他家住在胡同里只有一间小平房,一家三口不得不睡在一张床上。最近几天晚上父母翻来覆去地叹气,几乎整宿都没睡着。

但是,他不打算因此妥协。

“我明年就成年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你身上从里到外每件衣服都是我买的!你和我说什么做主!”

魏南冠直直地看向父亲,父子两人在用眼神做着微妙的角力。在魏父拿起藤条的前一刻,魏南冠移开了眼神,忽然笑了,边笑边开始脱衣服。

“你干什么!”父亲大喝。

“你说衣服都是你买的。只要我穿着你买的衣服,就必须听你的,是不是这意思?那我把衣服还给你。”

“你疯了,给我穿上!”

魏南冠充耳不闻,一件一件地脱掉,直到全身赤裸。父亲用藤条往他身上抽去,他转身往外跑,跑进寒冷的冬夜,砰地撞上了门。父亲气得瘫在椅子上喘气,母亲拿起羽绒服追了出去。

听完魏南冠的讲述,大家都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这么牛逼?你不怕被人看到?”陈大愚问。

“邻居看到了啊,问我咋回事,我就说我爸说了,衣服是他买的,我不能随便穿。看看是谁更丢人。”

“那你爸妈让步了吗?”

“我爸说了,他以后都不管我了,也不供我读大学了,就养我到十八岁。十八岁那天让我滚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

“那你怎么办?你学习这么好,真不上大学了?”

“大学生不是有专门的贷款吗,利息很低。”

“还没进社会就背一身债,太惨了吧。”刷子哥小声说。

“奥巴马当总统前还在还学生贷款呢,我这叫接轨国际了。我再去做做家教,怎么都饿不死。我爸现在和我断绝关系,没人给他养老,吃亏的是他自己。”

“哥你是这个。”陈大愚竖起大拇指。

魏南冠耸耸肩膀,无所谓地笑笑。

“你有困难和我们说,我们给你筹钱,可千万别去卖肾。”白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引来大家一阵哄笑。

笑声中,魏南冠看向夏遊,看到她正看着自己,嘴唇微张,眼睛里有火焰般灼热的光亮。

魏南冠父亲从此撒手,不再管儿子的事。魏南冠表面上获得了阶段性胜利,但强权打不垮的人,用爱未必打不垮。

魏母是个初中文化的老实女工,有着羔羊一样明澈的眼神,在工厂对领班逆来顺受,在家里对丈夫言听计从,至于老师说的话,更是毫不犹豫地奉为圣旨。

自从父子决裂不再说话,陈华三天两头叫她,她不敢不去,又害怕被领班责骂,多重压力击碎了这个女人对安全的渴望。

就在语文组办公室,她当着所有老师的面,向陈华跪了下来:

“陈老师,我实在管教不了孩子了。孩子有错,我替他给您下跪了。求求您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陈华连忙去扶,但她就像吃了秤砣一般,瘦小的身体有千斤之重,死死地钉在地上,头执拗地向地上磕去。

所有老师都慌了,围上来一起劝。她就不停地哭,请求陈华原谅儿子。

陈华从业二十年也没见过这阵仗,眼神左右晃着,急于为自己辩解:

“瞧您说的,好像我多为难孩子似的。我不过是要他道个歉,他连这都不愿意做,你说说,我做老师的能怎么办?要是不追究,以后人人骂老师,这学校还开得下去吗?”

魏母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流泪,磕头。

下课铃声响过,不少学生溜过来看热闹,办公室外人潮耸动。语文组长冲到办公室门口,把门推上。

下一秒,门被大力撞开,魏南冠带着满身凉气冲了进来,他跑到母亲身边,用力拉她胳膊。

“妈,您先起来!”

“陈老师不原谅你,我今天就跪死在这里!”

魏母执拗地下压身体,几乎趴在地上。魏南冠见拉不起来,直接将她整个人从后面抱了起来。母亲双脚刚一挨地,腿软又要往下跪,被魏南冠半拉半拽地往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