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说带女儿去医院看过好几次,一切正常。医生就让吃布洛芬,可吃了也不见效果。西医不管用,就去看中医,吃了两副药好点,一停药又恢复原状。
“是不是孩子压力太大了?”江父问。
江晚不说话。
医生也提到过,生理没有异常,可能是心理原因。但女儿平时看起来好好的,没什么异常。
“小遊最近越来越不活泼了,整天没个笑脸。你别给孩子那么大压力。”江父劝说着。
“我给她压力?我给她什么压力了?”江晚瞪着眼睛反驳。
“呵,她怕你怕得跟小鸡崽子似的。要我说,学习差点就差点,身体才是第一位……”
“老头子你别说了,你说了多少次,她就不爱听这个。”江母摘着韭菜,在旁边插话。
江父皱着眉头转身回房,不想再多说。
“爸,你等等。”江晚叫住父亲,“你来跟我说,小遊马上初三了,现在不拼命,什么时候拼命?”
“学习也不能把身体搞坏!”江父敲着桌子大声说着。
江晚立刻用两倍的声音吼了回来:
“学习比身体重要!重要得多!身体坏了还能再养,中考考不上好高中,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江晚父亲没有听到过这么荒谬的话,笑出声来:“你这么重视学习,也没见你当年多用功,整天就捧着个小说看。”
“是啊,因为我没有个好爸妈教我。我可不能让我女儿也这样,有人生没人养。”
江晚咽下埋在心里最深处的仇恨:你们不管我学习,害我成了这样,还想继续害我女儿?
“怎么和你爸说话呢!”母亲厉声指责江晚。
江父寻思一圈,自己没什么对不起女儿的地方,怎么就成了有人生没人养?气得发抖:
“我拦着你学习了?你考不上大学,全怪我们?当年我爸被日本人抓去修铁路,我妈要下地干农活。我五岁就要去铁路边上捡煤渣,弟弟妹妹全是我拉扯大的。爸妈不让我看书,一看书就拿铁钩子打,后来把书全烧了。我抄同学的课本也考上了大学。学习这事,三分靠努力,七分靠天分。没那个脑子,努力也白费。”
江晚眼眶红了,抹了把眼睛,使劲不让泪珠掉下来:
“我知道你们嫌我笨,不愿意培养我。可我不会嫌我闺女笨,她就是个傻子,我也给她抬进大学去。”
江晚父母确实打心眼里觉得,女儿智商一般,外孙女也不突出,正常上学就好。这个年代已经饿不死人了,干什么工作不是干?何苦为了学习损伤身体?
“行啦!别吵了。小遊还睡着呢。”江母打圆场道。
夏遊在房间里早就被吵醒,腹痛大幅度减轻了,神志终于回归了身体。她听着外面的吵闹,又好像听不清楚。
是心理原因吗?原来如此。
夏遊隐约知道,痛经不是敌人,而是朋友。如果没有痛经,她在整整一个月里,就没有一天有理由休息。
如果是因为身体太过疼痛,没办法坚持的话,那么休息一天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我不努力,是身体原因,实在没办法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条小缝,江晚端着一碗小米粥,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夏遊醒了,立刻露出笑容。
江晚坐到床沿,双手捧着粥,让夏遊拿着勺子,小口慢慢喝着。一整天的燥渴终于得到缓解。
“能喝点就好……什么时候想吃饭了和妈说,妈去给你热。”
“还吃不下。”夏遊放下勺子,又躺了回去。
“可怜的孩子……遭这么大罪。”江晚抚摸着夏遊的发丝。
夏遊再次陷入了昏睡。
阴雨绵绵,连月不歇。夏遊来到班里,窗外还是暗的。
王静怡的座位空着,她前天上课在桌子上画画,被老师叫起来罚站。
她无法控制地疯狂大笑,像吃了怪药一样,十几分钟都停不下来,被家长领回家反省去了。
两天不见,还怪想她的。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来着?记得是班主任阴阳了一个同学:
“我最烦有些学生,很无辜地跑来问我:老师,怎么才能提高成绩啊?我说别人为什么学习好?因为别人从初一一进学校,就好好学习。你呢?亏你还是正经招进来的学生。咱们班总共只有五个学生没交钱,你就是其中一个。可你不珍惜啊,一进来就捣鼓你手里那点兴趣爱好,整个初一都荒废了。你现在来问我怎么提高成绩,我问谁去?”
夏遊不知道班主任在说哪个学生,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作为后门生,第一次月考成绩能是中上等了。因为绝大多数同学都是交钱进来的。学习好的交五万,学习不好的交二十万,学习特别不好的,给学校机房翻了个新。
夏遊刚坐下打开书包,就感到后桌在用铅笔戳她后背。夏遊回头,看到后座绰号豆子的男生,直直地看着她。
豆子是那种标准的调皮捣蛋小豆丁,学习中下,整天没心没肺,嬉皮笑脸。
“什么事?”夏遊问。
豆子笑着撸起了袖子,夏遊看到他结实的小臂上横横竖竖,划了几十道新新旧旧的伤口。
这不稀奇。自从家长会过后,班上大多数家长都像疯了一样,露出前所未有的狰狞面孔,要求孩子放弃所有休闲娱乐,用血肉筑高教育工厂的围墙。
班上自残的同学,夏遊知道的就有七个。曾经一起看《吸血鬼骑士》花痴尖叫的女生,现在会围在一起讨论血的味道尝起来怎样?怎样自残能不留伤口?
班级第一的学霸白月最有主意:用图钉在指甲缝里扎洞洞,伤口小,不会被家长发现。
每个人心里都有无法发泄的痛苦,别大惊小怪。夏遊告诉自己。
“给我看做什么?”
“你数一数,有几道?”豆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