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反抗，不要反抗。稍一反抗，就会降下无法承受的雷霆之击。忍耐吧，只要努力忍耐，生活就能过得下去。

江晚担心她乱跑去哪里，急匆匆地赶回家。进门看到夏遊坐在桌前写作业，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跑什么，委屈着你了？”

“没跑，着急回来写作业。”夏遊维持着平静的神色。

江晚扯下围巾帽子，脱了外套，歪在床上，哼哼着打开了电视，开始看她爱看的台湾家庭剧。

“妈。”

“怎么了？”

“你给老师发个短信，说我生病了，明天联欢会不去了吧。”

“去呗，为啥不去？”

“我怕耽误学习。”

“行。”

电视里男女的欢声笑语冲淡了家中的龃龉，窗外偶尔传来窜天猴炮竹的锐啸。新的一年开始了。

每次期末考试都堪称夏遊的救命时刻，能让江晚流露出暂时的欢颜。

夏遊最不擅长的物理，竟然在初二上的期末考试拿了满分。题目简单到没拿满分的同学都要去物理老师办公室做检讨。

夏遊很清楚期末考试的成绩虚高，不能作为参考，但她是很久后才想明白，江晚为何仿佛不知道这一点一样。

自从夏遊上了恒中，江晚就每周都把夏遊的考试卷子复印下来，无偿分享给同事田阿姨，她家儿子凯轩和夏遊是小学同学，但没怎么说过话。

凯轩小学成绩中上，评了一年三好，初中和钱裕雪去了同一所区重点初中就读。江晚不仅是月考卷子，甚至连周测、随堂小测，都事无巨细，全部复印。妈妈们觉得，恒中的卷子，比区重点的更好。

夏遊对此很不理解。哪有什么更好？只是更难。凯轩连自己初中的基础卷子都没搞懂，拿了这些高难度卷子有什么用？又请不起家教，谁能给凯轩讲解卷子上的题目？只会平添迷茫。

“唉，没事，这不归我们管了。对了，明天田阿姨要请我们吃晚饭，我们一起过去。”江晚说。

第二天晚上，江晚带着夏遊来到了一间淮扬菜馆，装修是江南水乡柔婉舒缓的风格，人均要小一百块，平时舍不得吃。

走进包厢，田阿姨和凯轩已经到了。田阿姨立刻站起来，热情招呼。

“小遊长这么大了！越来越漂亮了！快坐快坐。你们对凯轩帮助太大了，今天我们好好吃一顿！”

两人刚入座，冷菜就上了。夏遊注意到凯轩还是和小学一样白净，就是胖了些，没了小孩子的活泼。

刚进来打过招呼后，凯轩就垂着眼睛看着桌面，安静吃饭。吃过一会，田阿姨拉着江晚碰杯。

“姐啊，要不是凯轩这次期末考得好，我都没脸来请你们吃饭。我和你说说，凯轩这次语文 83，数学 77，英语 65，物理 72。都及格了！”

江晚心里暗笑一声，这也算考得好吗？夏遊四科加起来没扣到十分。但面上还是一副惊喜表情，夸赞凯轩进步很大。

“凯轩，来，敬江阿姨一杯。”

凯轩站起来弯着腰，把可乐杯子递到江晚手边，低低地碰了杯。

“谢谢江阿姨。”

“这有什么，别客气！你真正应该敬的是你妈，她为了你的学习可是操碎了心，我这些年都看着呢，同事里就属她对孩子上心。”

凯轩有点无措，但还是把可乐杯递到妈妈那里，母子略显尴尬地碰了个杯。

坐下来又吃了一会，田阿姨叹了口气。

“就前几天，他们老师来找我谈话了。”

“怎么了？”

“老师说，普通班的孩子就不是奔着升学去的，以凯轩现在的成绩，可能要被分流了。”

“不会吧，他们初中不是区重点吗？”

“区重点管什么用？和普通中学没什么差别，整天放羊。一个年级八个班，四个实验班四个普通班。普通班老师一整个班一整个班的劝，考不上高中就别勉强了，去个中专学门手艺，十八岁直接工作。”

江晚叹息了一阵，中考近一半的人要分流，普通学生就是会面临这种情况。也挺好，男孩子早早学门手艺，厨师也好电工也好，以后就是家里顶梁柱了，田阿姨是单位临时工，能早休息几年。

“凯轩，江阿姨和你掏心窝子讲。”江晚突然叫到凯轩，凯轩嘴里塞着鲈鱼，茫然地抬起头来。

把母女关系撕碎给人看。今日份的票双手奉上

爱您！

第三十四章 夏彬的新年礼物

“凯轩，江阿姨和你掏心窝子讲。”江晚突然叫到凯轩，凯轩嘴里塞着鲈鱼，茫然地抬起头来。

“你妈对你，那是没得说。认识她这么多年，没见她给自己买过什么。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你吃，为了供你上学，在单位一天天的打扫客房，累得脚不沾地。这一年半，每个礼拜骑自行车来找我复印卷子，不管刮风下雨，没一次落下。咱们学习好不好另说，做人德字当先。你长大了不管做什么，头一件事不能忘，就是得孝顺你妈。记住了吗？”

“江阿姨我记住了。”

田阿姨见有人替自己说话，嘴唇开合，眼角渗出泪珠：“你这个姐们儿，我没白交，我一辈子记得你的好。”

两人又聊起彤彤，彤彤彻底不上学了，住进了精神病医院。凯轩至少健康，比什么都强。

三言两语间，凯轩的未来清晰起来，学厨师，以后去姑父家饭店工作。

这顿饭好像对他有着重要的意义。今天之前，他只是个孩子。今天之后，他要直面自己的人生了。虽然那是个被所有人不看好，又会被所有人安慰“也挺好”的未来。

凯轩当然知道，当你人生还有希望时，会被责骂不上进。当你完全失去指望，就会获得令人心悸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