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干煸豆角

“妈妈，我们不能在贫穷的家里，寻找自己的幸福吗？”

“你的幸福就是玩吧？”

“我是觉得因为穷，要努力学习，就不去理会生活中的一切美好，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有什么美好？你爸跑了，我又当爹又当妈，在单位和神经病对骂，在家伺候你，你告诉我这样的生活能有什么美好！我小时候过的日子，皇陵公园，大雪山冰激凌，那才是美好！只有你成绩好了，我才能美好！”

江晚的脸在咆哮中逐渐扭曲，燃烧起来，火焰漫天。

夏遊惊醒，蝉声震耳，盛夏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烫红一片。

她想了一会才回忆起，今天是暑假第一天，江晚去开家长会了。

夏遊伸个懒腰，坐起身子。书桌紧贴着床的一侧摆放，夏遊无需下床，挪挪腿就能坐到桌前。她把作业收拾好放在一旁，打开电脑，看起了《新世纪福音战士》，碇真嗣正掐着明日香的脖子。

夏遊甚至不担心妈妈突然杀个回马枪，因为她在期末考试中考了年级第 90 名。

上次月考还是 140 名，期末突然进步这么大，是因为期末考试是全区统考，题目比学校月考简单得多。最适合夏遊这种细心谨慎、基础牢靠的同学。三科加起来才扣了八分。

与此同时，江晚正在教室里，听着老师汇报期末成绩。

在恒中，四个实验班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几乎包揽了前一百名的席位。夏遊所在的普通班只有三位同学考进了前一百，第三名就是夏遊。

老师在表彰了成绩好的同学后，又给家长们讲授了初二一年的规划。

初二对于大部分同学来说都是个挑战，因为物理加入了主课，化学也要提前学起来。体育中考不拿满分，对恒中的学生也是不可接受的，要加紧练起来。

因此学校会减少学生的课外活动。简而言之，辛苦的日子要开始了。

散会后，江晚去找班主任私聊，班主任先问了她是谁的家长，然后露出了笑容。江晚最关心的，就是以夏遊的成绩，以后能上哪所高中？

“夏遊啊，特别努力，也有灵气，是很有前途的孩子。90 名对普通班的孩子已经非常好了。我们学校大概是年级前 50 名可以去 A 大附中，夏遊冲一冲也是有希望的。如果就保持现在的成绩，可以留在本区，上恒中高中部的实验班。”

江晚被这乐观的图景惊呆了，她本来想着，夏遊能去高中部普通班就谢天谢地，从没想过竟然有去 A 大附中的希望。

进了附中，A 大不就只有一步之遥？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培养出一个考上 A 大的孩子，就让她浑身颤栗，兴奋不已。

江晚是提着两斤排骨回家的，进门时夏遊正在奋笔疾书写着作业，电脑早已关掉，散了余热。

做好排骨炖豆角，江晚在饭桌上表扬了夏遊的进步，同时转述了班主任的话，提出了考上附中的人生新目标。

“50 名能考上附中，但我们的目标不能定 50 名，万一中考失利了呢？我们就把目标定在年级前 30 名，初二初三努努力，能不能做到？”

夏遊低头吸着被酱汁包裹的软烂豆角，心里说着：不可能。

她是因为期末考试简单才侥幸挤进前一百，和实验班前 50 名同学的差距，不是一年两年能弥补的。下次能不能考 140 名都难说。

“妈，你不知道实验班的人有多厉害，我做不到。”

“你一年级的时候不也觉得自己永远比不上钱裕雪吗？但努力努力着，不也超过她了？妈妈相信你，你最聪明最能干，只要努力，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江晚笑容满面，大力地揉着夏遊的脑袋，夏遊也笑了。

好久没见过妈妈这么开心了。

“等你考上附中，我们就去学校边租个房子，妈妈去陪读……上班远？嗐，这有什么。为了你上学，妈妈一天骑三个小时自行车都开心，我唱着歌骑。”

“我会努力的。”夏遊回答。

“我虽然恨你爸，但有时候也感谢他。没他怎么生出你这么棒的女儿？我真的为你骄傲。”

江晚目光灼灼，夏遊真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梦中的火焰。

初二的第一次月考结束了，今晚在胡同里的“川辣小馆”吃饭。虽然只是个人均二十的小店，但有夏遊最爱的干煸豆角。

豆角煸得外焦里嫩，干辣椒烤得奇香，花椒切得细细的贴在豆角表面，撒上星星点点的白芝麻，称得上人间至味。

夏遊心情很好。上学期月考 140 名，已经比之前有进步了，她本来担心能不能保持住，没想到这次更上一层楼，考了 120 名。她路过小卖部，买了瓶三块钱的冰红茶，乐乐呵呵走进馆子，看到江晚坐在窗边等她。

“我点好菜了，老样子。”一份干煸豆角，一份麻婆豆腐，两碗米饭。江晚怕耽误夏遊学习时间，每次都提前过来点上菜。

不等江晚开口，夏遊就预判了她的提问，坐下来熟练地打开书包，拿出成绩单递给江晚，并解释了期末考试那次题目太简单，不算数。这次才是真的进步了。

她眼睛眨得弯弯的，期待着妈妈的表扬。

江晚看女儿笑着进来，就知道她这次一定考好了，抿着嘴用手指点点她，心说“瞧你那得意样”。

可拿到成绩单后，发现她竟然退步了三十名。江晚脸上浮现出震惊、疑惑的神情，对夏遊怒目而视。夏遊的解释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难道退步了反而还有理了？

江晚回忆起这个暑假电费爆表，更加疑心夏遊爽玩一个暑假，荒废了学业。

夏遊被怒视着，心里涌起一阵委屈：“妈，你听我说了没有啊？”

江晚移开目光，把成绩单重重地扣在桌子上，喘两口粗气，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努力浇灭自己心中的怒火。

服务员来上菜，瞥见母女俩气氛紧张，没说什么就走了。

“吃饭。”江晚宣布着，又皱着眉把成绩单捡了起来，细细端详着每科成绩。

夏遊没心思动筷子，但知道自己现在最好乖乖吃饭，夹起一根干煸豆角吃了起来。

水汪汪的，像煮豆角一样，一点没有干煸的干爽，连白芝麻都挂不住了。

“你物理怎么才考了 70 分，220 名？”

夏遊不知道怎么回答，虽然这种问题被问过不下一百遍，但她每一遍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没考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