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者立,幼勿坐,长者坐,命乃坐。
尊长前,声要低,低不闻,却非宜。
进必趋,退必迟,问起对,视勿移。
事诸父,如事父,事诸兄,如事兄。
这些规范陈华当然懂,一桩桩一件件,都刻在他的骨子里。做学生时,他这么要求自己,做了师长,又这么要求学生。家里的长辈、学校的领导,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的。为什么他还会被囚禁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着弟子规?
陈华也不是不明白,他对学生管束过严,引来了以夏遊为首的同学的嫉恨。虽然教师资格考试中,对老师的行为做出了一定的规范,但陈华始终认为那些都是天真的空话。
自古严师出高徒,让孩子轻松快乐了,成绩怎么保障?开心快乐地混过高中三年,在未来找工作时碰壁,他们难道不会怨恨老师当年没逼自己一把?
只是他想不到,学生竟会这么恨自己,恨到了不惜性命,也要毁了自己的地步。虽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但他心里一直是爱学生的,希望学生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陈华到最后也没有想明白。
过去的四十多年,陈华的脑子被一件件现实事物填满,从来没有思考过死亡。
刚开始,他对可能被判死刑这件事充满了愤怒和恐惧,而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死亡逐渐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充分反思了自己这一生,每一个自然而然、未被审视的转变。这是竭尽全力的一生,他并不后悔。
想要带一支队伍,权威是效率的保证。没有权威就没有执行力,一切都无从谈起。
不是每一个学生都值得教育。他只不过是把队伍里有害的部分切除出去而已。为了大多数同学的成绩,偶尔惹人怨恨也是没办法的事。
夏遊毁了他的决心,比他教出成绩的决心更强,愿赌服输,这就是他的命。
他决定不去争取认罪认罚的宽待,坚称自己无罪,像一个一心为了学生的师长,从容地赴死。
死了也好,不用再坐板了,他闭上眼睛,期待着最终的解脱。
二审当庭,陆思雁出示了杨竞一的录像原件。
夏遊一个人走上天台,来到天台边缘,望着下面的操场,踱步着。几分钟后,陈华走上天台,和夏遊说了什么,走到夏遊身边,向她伸出手去。同一瞬间,夏遊突然暴起,扑向陈华开始厮打,两人摔倒在地,进行了半分钟左右的缠斗,随后陈华挣脱出来,踉跄着朝着天台入口的方向跑去。
夏遊也站起身来,向天台边缘退去。陈华抓住门把手的同一瞬间,夏遊的右脚在天台边缘用力一蹬,像鸟一样张开双臂,轻盈地向后倒去。
昨夜,陆思雁经过连续多日的蹲守,终于在杨竞一家门口等到她出来倒垃圾。
陆思雁提出用钱买录像,价格开到了一百万,杨竞一无动于衷。她现在住的老破小就值五百万,这样的房子她家有三套,她是独生女,要这一百万有什么用?
陆思雁敏锐地察觉到她内心真正的需求。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体面的社会身份,一个有成长性的人生规划,一个让亲戚朋友赞许的前程。
陆思雁承诺她来自家律所当律师合伙人,在她独当一面之前,把她当弟子来教。杨竞一连工资都没问,就同意了这笔交易。
陈华被无罪释放。
网络上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的疑问:夏遊为什么这么做?
有人说青春期孩子不理智,容易冲动。被大人说两句就跳楼的还少吗?
有人用鬼魅之说解释,夏遊高考花光了气运,被邪神伺机附体。
更多的人相信,陈华和夏遊有着更为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建议有关部门严查。
纪委启动了关于陈华和阮健民的调查,除了夏遊信里反映的事情,没有查出更多的信息。死者已经不会说话,终究没有人知道真相。
虽然案子已经结束了,但杨竞一心中,还留有一丝担忧。
夏遊死亡当天她在录像时,有个模样不善的男生敲门找她,请她停止录像,她没有听从。男生继续“请求”她,如果拍到了什么,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他会让她后悔。
杨竞一害怕地关上了门,隔着门朝他喊:“你再不走我报警了!”她从猫眼里看着男生离开,走到摄像机前回看录像,不一会就看到了夏遊死亡的全过程。
杨竞一惊恐地笑了起来。
就算他不说,她也不会把录像透露给别人。陈华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但现在,杨竞一想起男生阴沉的脸,时不时感到一阵后怕。杨竞一和陆思雁说了这件事,陆思雁给她看了夏遊班上的同学录,发现男生正是夏遊的同班同学,名字叫魏南冠,他显然是夏遊计划的知情人。
陆思雁从石进处得知,魏南冠去 N 大上了大学,朋友圈刚发了上课的日常。
陆思雁让杨竞一安心,他还有大好前程,不会专门回来报复她的。但话说出口,自己心里又闪过一片乌云:
夏遊也有大好前程。也许在年轻人心中,有比前程重要百倍的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
看的心疼。江晚用自己认为的爱伤害着孩子,最终孩子弃她而去。
每一天都更加一头雾水啊!
迷雾重重??
柳暗花明又一暗啊,好好看!!
哈哈哈哈柳暗花明又一暗,笑死我了
第十九章 唯一的知情人
死亡,是一场没有庆功的大胜,也是一场无法追悔的溃败。
魏南冠躺在寝室床上,用床帘把四面密不透风地遮蔽起来,再用纸巾捂住口鼻,不让哭声外泄。
他本以为夏遊就算死了,也不会完全消失,他和她的“人生”还可以继续。靠着咀嚼复仇炭火的余温,共享胜利的灼痛。
但现在想来,他对死亡的认知完全错了。哪怕事情的发展和他们期待的全然不同,夏遊也不会再失望地皱起眉头,她的人生已经彻底结束了。只有他,独自困在无可言说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