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弥一愣,警惕地伸手进里衣摸住了化为匕首的月影,这时一只手掀开了帷帐,竟是唐敷公子。
这不守夫德的男人,夜半竟与妻子的妹妹相会,霜弥心中熊熊怒火滋长,斥道:“唐敷公子,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唐敷公子面露愁色,只以为二小姐是在说反话,径直在床边坐了下来,竟是十分熟练:“小莲,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回来,你不要怪我。”
她?指城主吧。
霜弥想着可以套话,便搬出了台词本:“我知道,我不会怪你,你才是最辛苦的那个。”
唐敷公子秀致的脸上果然扬起了笑容,动容地看着霜弥道:“小莲,我就知道,只有你懂我。”
我懂你个大猪头。霜弥敛眉:“那她现在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唐敷公子思索道:“长生之路,不急于一时,还需慢慢计议。”
长生?!霜弥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记得,记载之中陈汝氏曾说过:人生数十年,最要紧的是劳有所得,才能死当其所,活多活少,根本没有意义。
这是陈汝氏在谢绝其它国度进献的延年益寿丸时所说过的话,这足以证明,陈汝氏对于寿命并无强求之心。
一代人杰尚不强求,他们两个被陈汝氏养着的竟瞒着她在背后捣鼓这些。这两人必不简单,霜弥低着头想了想,知道自己此时不方便再多问什么,便果断道:“好的,我要休息了,公子请回吧。”
唐敷公子怔愣了一瞬,接着道:“小莲,我知道你又在使小性子,她回来了,我不能多陪你,今天只想多看看你,也不行吗。”
霜弥直接扬声对着门外喊:“春菊,送客!”
门外的侍女低着头进来,唐敷公子面色尴尬,但也无奈,只能先走了。
春菊看着唐敷公子离开,眼神转了转,去了城主的书房,汇报此事。
霜弥思考着“长生”背后的含义,半夜睡不着,突然窗子笃笃响了两声,接着一个身影翻窗进来。
霜弥正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带着清冽松香的朗景淮便靠到了近前。
霜弥立刻翻身坐起,掀开床幔看着二师兄。他褪去了一身甲胄,身上只穿着银白劲装,与他本身的模样多了些相似,但还是有些微不同。
房间里没有点烛,月光盈盈洒落,城主府中的大将军夜访二小姐的闺房,两人靠得近,几乎呼吸相闻。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似是忘了此行的目的。
半晌,霜弥才回过神来,低声道:“陈仙姑是想把我们作为画中人虐杀,顺便报仇解恨。”
朗景淮点点头:“关于这位二小姐,其实有些蹊跷。记载中写道,陈汝氏先逝,后夫君与义妹皆郁郁而终,与城主同葬。我们进鬼阵之前所在的墓穴之中,也确实有三口棺材。”
“只是,”朗景淮抬眸,“另外两口都是空的。”
霜弥:“!”
她忙把方才唐敷公子泄露之事说了一遍,问道:“难道说,这唐敷公子果然成功了?他们真的长生未死?”
朗景淮沉吟不语。霜弥也自觉不对,若是真的长生不死,这两人怎么可能舍得城主府的荣华富贵?毕竟城主没有子嗣,他们“下葬”之后,城主府易姓,此后的荣华,都与这两人无关。
朗景淮低低道:“有一种法子,与所谓长生不死有些相似。”
“什么?”
“炼魂。”朗景淮道,“这是一种淬炼鬼将的秘方,传说中有一小国,国力低微,国中一方士献计,将死去的民众合葬在一个特殊的墓穴之中,下葬之人魂魄不散,可化为鬼将,护卫国土。”
“为了操控鬼将,炼魂之人就算身死,也可以凭借鬼将之力弥留人世,只要鬼将不灭,炼魂之人便不会死。”
霜弥愕然地瞪大眼。
没错了,陈汝氏待民亲和,不讲究排场,庆功宴上与人说笑极为平常,这样的人却葬在那么一个宽广得有些过分的墓穴之中,本来就很违和。
如此想来,应当是这个二小姐和唐敷公子共同密谋,背着陈汝氏建造了这个特殊的墓穴,只等陈汝氏死去,便将她炼为鬼将,好让他们两人长生不死。
原来,在这么久以前陈汝氏就被最亲近的人算计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是骨头渣都不剩。
以陈汝氏的洒脱,原本死后便要自在投胎,却被这两人拘住,迫不得已守护在这片土地之上,还要供这两人驱使夺取法力,供他们维系生命。
如此仇恨,也难怪陈汝氏会黑化了。她受人控制,无法与唐敷公子和义妹作对,被幽缠上之后,以自戕之心放弃抵抗,才会造成如今局面。
她自知时日无多,在残留的意识当中,仍不甘心想报复这两个害她至深的人,因此捏造幻境。
朗景淮道:“她不杀了仇敌,心中仇恨难以平息,此战必须提早打,否则她若将冒头对准你,就危险了。”
霜弥抿唇道:“可是她明知我们是无辜之人,只是扮演着她回忆之中的角色。即便是杀了我,也不会抵消半分她的仇恨。师兄,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朗景淮看了她半晌,顺了顺她披散下来的长发:“依你。”
一觉睡到天亮,霜弥仍穿上这二小姐惯穿的粉色襦裙,走到厅堂去。
此时陈汝氏已经练完功了,穿着一身利落衣装坐在桌边喝茶。
霜弥端了杯凉茶走过去,双手递上:“早晨干燥,姐姐请用。”
陈汝氏身边的侍女脸色变了变。以往二小姐嫌弃义姐情状粗鲁,有如男子,不愿接近,此时还主动奉茶,真是假惺惺。
陈汝氏凉凉地扫她一眼,昨晚她接到信报,唐敷夜会小莲,却被小莲主动赶走,着实叫她有些许意外。
毕竟若是放在平常,小莲定会和唐敷独处到深夜,直到她亲自去抓人,小莲还会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哭哭啼啼地说些“我不懂规矩,都是我的错,姐姐千万不要怪罪唐敷哥哥”之类的话,叫她怄气不已。
今日又端茶与她,陈汝氏眼睫低垂,暗暗在茶面上一扫,没有发现异常。
她倒真有几分摸不准这个义妹想做什么了。
这时,唐敷步履散漫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