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双溢出绝望的灼热目光,彷佛是在凌迟着他,让他在丢出伤人话语后,做不到转身即走。与她擦身之际,飘出了句英雄气短的妥协,“用嘴说不出的那些话,我会用行动告诉你。”

城楼上两个人演绎出的热闹比不上城楼下一群人凑出的唏嘘。

当事人的挣扎与纠结入不了观众的眼,历来就鲜少有观众会带着心看戏,唯有那一句句隔着距离听不真切却能隐约猜到大概的对白,依稀能让底下的围观群众看明白这出戏码。

主角儿已有散场之姿,下头自然就散得更快.却总有那么一些人,看戏时沉默不语,不惊不喜,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散场时,留到最后,隔着距离也能读懂其中滋味。

这样的人多不多?姚寅不清楚,至少他是其中之一。

“四爷,要不要我去叫十三小姐下来?”见四爷始终不语,也没要走的意思,驾车的随从多事地探出头,问道。

“随她去,回别院。”人去楼空,那抹银红身影显得愈发招摇,落入他的眼,如血般刺得瞳孔生疼。他手指一动,撩起的车帘顺势落下,紧抿着的唇线动了动,撂出的话冷得让人心惊。

可城楼上那个女人又能否看懂他的心冷?他总是为她设想得太过周到,恨不得去做全天下最懂她的那个人,那谁来了解他?她甘愿送上门去被别人伤,后果就该自己吞。即使他适时出现给她一座避风港,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宠爱,这不是他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有人注意到十三荡的变态了...我还以为女主都米有人在意的..

唔,其实部分同意dian.0705同学说的话,十三的确是个比较自私的人,她爱别人的同时更爱的自己...就人家想改变下风格,不要一直写好小白的女主咩,想写个个性分明点哒.泪奔,结果到了现在打算写明白了才有人注意到.感谢下dian同学~~乃的评论让人家这段比较少纠结了哟.本来也一直在想说该怎么来表达.

不过捏,就像之前回复某位四爷党的评论中所说的一样,十三对爱情是自私的,对亲情比较不同,因为我觉得越自私的人对亲人反而却在乎.所以她爱兔子,但等有一天她知道兄妹关系不成立之后,之前培养出来的亲情一旦爆发,很吓人...

第三十六章

朝野之事瞬息万变,一整夜,足以让一条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震惊消息在早朝时被人甩出。

八皇子结党营私,意图谋反。

寥寥几个字,涵盖当诛之罪。这不是小打小闹的告状,而是想让对手永无翻身之日。向来待人和善看似无欲无争的八皇子会谋反?这就像是天方夜谭。可太子殿下号称人赃并获,无数看似强有力的证据,杀得一干人等措手不及。

这种时候聪明人就该三缄其口、静观其变,免得站错队。

但还就是有人一脸正义摆出“皇子犯罪与庶民同罪”的姿态,语出惊人。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这位劝谏皇上不要姑息的是向来能在一片混沌中看清局势、仕途平步青云、逐渐被群臣视作明灯的姚大人。

连受了八皇子那么多恩惠的姚家都站到了太子那一边,还有谁会替苏步钦求情?

“查封吉祥赌坊、幽禁八皇子,是您建议的?”外头闹得满城风雨,姚家也不见得能有多太平。收到风声后,姚寅便立刻赶往姚府,等不及下人通传,兀自冲进他爹的书房,免去寒暄行礼的过程,开门见山地问道。

“什么时候回家回得那么勤了,昨儿不是才来过吗?”姚家那位名义上的主事人继续专注临帖,眉头都未曾动一下,不答反问,显然姚寅的问题引不起他的兴趣。

算是默认了吗?姚寅挑了挑眉梢,没什么闲情同他爹瞎扯,“那卫大人和卫夫人呢?逼得他们辞官连夜离开琉阳的人,也是您?”

“这似乎都是些和我们家无关的事。”闻言,他放下笔,抬眸,冷着声提醒。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跑来质问自己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爹,您在惹祸上身。”的确,谁生谁死谁笑到最后手握大权,通通与他无关。可姚家呢?姚家的事他可以不管吗?见爹不动声色,他继续道,“位极人臣,你还嫌不够?自古唯有黄裳元吉方能得以善终。”

“对我来说,够了;但是姚家来说,这是祸。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即位的是八皇子,姚家会是什么下场?去看看十三手里那张免死金牌!八皇子想诛姚家九族,只留十三一个活口,他不死就是我们死。他许我高官厚爵,无非是想捧杀,官位越多,就越容易让人栽赃,树大招风呐,到时候恐怕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多得是人想绊倒我。”说着,他抿了口茶,神情淡漠。

姚寅抿了抿唇,溢出凉笑,这些道理他都懂,可对于他爹急功近利的做法仍是无法苟同,“您太小看苏步钦了。把他幽禁,一举歼灭他的左膀右臂,就能让他栽了吗?爹,他曾是质子,一个活着回国的质子。”

“呵,有何惧?事已至此,连皇上都定了他的罪,他还能怎样。”

“没怎样,最多是连那一点仅存的恻隐之心也泯灭,您好自为之。”从冷笑间钻出的话语透着薄凉,转身之际,姚寅多希望自己可以置身事外,抽离这场浑水,任他人去为那些虚无的权利和荣耀争破头。

可,真能做到吗?

“等等。”这些话也不是毫无作用的,起码让姚大人心上一惊,原本的自负被削去一角。唤停了正欲离开的姚寅后,他顿了顿,清咳了声,颇为尴尬地问,“十三呢?”

这话,成功让姚寅顿住步子,眉心紧皱,略带诧异地回眸,“您该不会是想让姚荡去替您挽回吧?”

他最好是否认!否则,姚寅很难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我知道那丫头恨我,我不奢望。”幸好,他爹还没有彻底被权势蒙了眼,“只不过听闻她昨儿夜里在城楼上闹了出笑话,你带她一块住回姚府吧,免得她又做出什么傻事。”

“您多心了。有我在,她恨不起来,我也不会再让她做任何傻事。”姚寅也不清楚这份自信是哪来的,而事实上……

事实上,他跨出姚府后冲着随从丢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有姚荡消息了?”

结局还是一如既往的失望,随从一脸无奈地冲着他摇头。他压下火气,看似平静地点头,怪责迁怒的话已经说了太多,于事无补。

是他太过自负了,以为她不会再回钦云府,自会乖乖地跑回别院。

也反复责问过自己无数次,如果早知道她会犹如人间蒸发般杳无音讯,他还会赌气对她昨夜的难堪视而不见吗?如果早知道一夜之间会发生那么多突变,会把她一个人扔在外头吗?

可惜,天下间不存在“早知道”更不可能有“如果”。

砰!

重重的声响从宅院深处那扇紧闭的房门内传出,守在门边的丫鬟缩了缩脖子,隔着厚厚的门板都能感觉到里头的人怨气冲天。

没多久,好不容易停息的叫喊声再一次响起,“我不要吃饭!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啊啊!”

诸如此类扰人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门外的丫鬟,在已经持续了一整夜的前提下,恐怕就算是只徘徊的苍蝇,都觉得习以为常了。倒是把人丢下后就消失的主子赫然出现,吓得门外丫鬟们齐齐下跪。

彷佛是因为听闻到了外头的动静,那个吵闹的声音更来劲了,门板被拍打得不停颤动,声嘶力竭地吵闹声参杂其中,“老虎头!你还是不是男人了,把人敲晕了锁起来算什么啊,亏你还是太子,懂不懂私自软禁犯法!有种你就开门,姑奶奶拍死你个光头!”

这不够安分的喧闹、这嚣张的称呼,就算是不明真相临时被调派来守门的丫鬟,也早就猜到里头的人一定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十三荡。

也只有她自己还在虚张声势玩神秘,“喂,外头那群守门的笨蛋,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撑住墙,站好了,我的名字说出来会吓死你们……算了,不说了,反正就是等我出来了,你们全都给我等着,我一个个揍过来,揍到你们对着镜子都认不出自己,放我出去我就绕过你们……”

一声粗嘎的“吱呀”声,让那道声音忽然打住,望着忽然被人拉开的门板以及笑脸盈盈立在门外的人,姚荡愣了许久,自己都没料到这种毫无威慑力的警告会生效。

看她呆滞的模样,太子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垂眸扫了眼被她捋开洒了一地的饭菜,他侧过身,冲着身旁的丫鬟命令道:“再去给姚姑娘端份晚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