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比试台中心,隋瑾瑜看着一步步由自己的行动规矩勾勒出来的巨大阵法,脚下被束缚着,胸膛微微起伏,急促喘息,脸色十分难看。

那不是之前小打小闹一拳碎一个的阵法,而是属于真正大成期灵阵师精心构造出的完美阵法,拥有难以预测的浩大力量,就连外围荡出的灵气波动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天品、灵阵师。”隋瑾瑜随手捞了一把绷碎的雪线,感受着浮光在眼皮前划过,嗓音干涩:“你已经到这一步了?”

薛妤慢慢蹲下身,纯白的裙摆微微拂过碎裂得不成样子的地面,并不避讳地道:“是。”

天品灵阵师,是她前世千年后达到的境界。

但这一世,经过飞云端中的积淀,加之天资绝然,有前世一步步稳扎稳打的坚实基础打底,又得到了远古巨阵苍生图,实力水涨船高,她恢复原有的境界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时间到了。

“这段时间,溯侑很开心,我看得出来,隋家对他不错。”说话时,薛妤修长的手指摁在地面上,灵泽涌动,“你是他的亲兄长,你现在认输,这个阵法,我不开。”

这话说得,他要是认输,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溯侑还在身后看着呢!

隋瑾瑜额上爆出细小的青筋,他大刀阔斧地用手中长矛将方圆寸许的灵丝搅碎,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见薛妤手指重重地摁了下去。

这一下,他连人带矛,翻滚着跌进灵阵中。

片刻后,由裁判们出手布置的灵气光罩猛然炸裂,碎成成千上万的灵力气浪,掀飞了不少伸长了脖子等待结果的人。

尘土散尽。

隋瑾瑜踉跄着跌出比试界限,捂着胸膛重重咽了一口血沫,察觉到诸位熟人投过来的视线,他胡乱地抹了把脸,颇为悲怆地闭了下眼。

第104章

隋瑾瑜下场后,迎来了诸多人的慰问,其中以九凤的话语最为扎心:“给你认输机会,你偏不,这下好,都看着你呢,风头出大了。”

“别找了。”这种时候,沈惊时和九凤一唱一和的功夫跟提前演练过一样,他看着嘴角青紫,很快肿起一块的隋瑾瑜,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肩,颇为同情地开口:“你被轰下台的时候,隋遇账都不跟沉泷之对了,掉头就招走了溯侑,两人谈事情呢。”

“幸灾乐祸是吧。”隋瑾瑜嘶地摁着嘴角,看着一步下台的薛妤,不太自然地别了下眼:“楚遥想,别忘了,你最后也得跟人过招。”

“恰巧不巧,我这段时间小有突破。诶,你到时候认真帮我看看,等我和你弟比完,告诉我最后那招有什么漏洞,我好完善调整一下。”九凤说着说着正色起来。

隋瑾瑜忍无可忍,他伸手点了点自己脑门,满脸“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的表情:“我在你眼里是不是顶着八个大字,左边没有脑子,右边很好糊弄?”

“你和十九比试,希望我帮你?我不坐在下面边笑边坐着嗑瓜子都算念着你从前帮过我的旧情了。”

九凤笑起来,风商羽才比完一场,微微喘息着,见到这一幕,伸手去揉她闹得热烘烘的耳朵,九凤习惯性地往他身上靠,炫耀地晃了晃手指:“外面不是一直还挺好奇九凤和梧桐一族的融合绝技嘛,这次让你们好好看看。”

一句话,让隋瑾瑜才丢完人,就开始担心溯侑接下来的那两场比试。

蓬莱岛周围遍布着零星的小岛屿,像沙滩上的鹅卵石,大的都被人占了,只剩些几乎与海面齐平,露出点只够两三人站立位置的小土丘。

隋遇和溯侑就找了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谈话。

“先祖的力量,你没有吸收。”隋遇眺望浩瀚的海平面,笃定地道。

说起来,隋遇也是真的够操心,现在偌大一个隋家,长辈们全没人影,溯侑的父母闭死关,另外几个都在外面争夺灵脉,得知溯侑回来的消息,个个高兴得要命,但就是没一个能抽得开身。

一抽身这百年来靠打架多争取来的十几条灵脉就都拱手让人,于是千叮咛万嘱咐,一道接一道灵符跟催命似的亮起,让他别喝酒,别睡觉,靠谱点,多管点事。

隋遇烦得要命,对隋瑾瑜这些压根没比自己小多少的侄子们一向是眼不见心不烦,但溯侑确实不一样。

他心里觉得亏欠。

这个孩子当年是从他手里走丢的。还吃了那么多的苦。

“嗯。”溯侑道:“只是用身体做了个存储的容器,这些力量不急于一时,太快吸收只是图一时便利,没什么用处。”

“等再进一次祖地后看。”他脊骨挺直,脸上没有笑意时,瞳仁中一片惊心动魄的潮澜阴翳:“暂时没什么两全之法。”

“你能有这种自制力,十分难得。”隋遇颔首,顿了顿,又说:“如果我没猜错,这次楚遥想最后的杀招会是绝对默契的融合技能,九凤族和梧桐族的契合度不可小觑,但是照你目前这种情况,用囚天之笼恐怕有风险。”

囚天之笼是天攰族的成名绝作,在远古时就拥有令人闻之色变的恐怖震慑力,是名副其实的夺命之招。

但囚天之笼一旦放出,会瞬间抽干施法者体内的所有妖力,这样,即便溯侑赢了楚遥想,也绝对没法在短时间内再去和另一人血拼。

所以,囚天之笼只能留到后面用,而前面和楚遥想对战的这局,他也不能输。

“我让人去查了,这样的排位顺次,根本没按常理来。”隋遇皱眉,踢开了脚下拦路的碎石,道:“那个松珩,等着你和楚遥想两败俱伤呢。”

“没事。”溯侑道:“我有分寸。”

“你……”隋遇眼皮跳了跳,道:“量力而为即可,你年龄还小,没必要争一时之气。”

“六叔。”溯侑看向隋遇,他长得高,清隽挺拔,言语中却满是不容置喙的沉静之意:“囚天之笼并非天攰高居天兽榜第二的倚仗,它对天攰而言,不是荣耀,是明知必死而赴死的决心。我是比试,不是求死,用不着这个。”

宽慰的话,说得隋遇哑口无言,半晌,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问:“你这脸和声音,多久能变回来?”

溯侑狠狠皱眉,他抚着绷直的眼尾线条,颇为敏感地垂了下眼:“很难看?”

“怎么会难看。”隋遇见他真心要问,眼睛扫了几下,话含蓄了再含蓄:“只是看上去情绪总不高,不太愉悦的样子。”

其实何止。

他现在说得每一句话,不是像命令,就是像一种刀悬在脖子上的审判词,从前桃花眼中的笑色,那更是消失得彻底,零星半点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隋遇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心态应战,没多久就离开了。

今天天气不错,海风舒缓,溯侑垂着眼站了半晌,而后倏而抬眼,颇为暴躁地卷了卷袖边,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腕骨。

从来蓬莱岛到今天,十二天了,他先前信誓旦旦说的几天就好,结果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