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装着的是男人曾经买给他的那套衣服,陈木穿过几回就没再动过,把那衣服取出来,里面还有几千块钱的现金和两张发旧的支票,五十万的是男人通过门缝塞进来的,一万块的是更久以前男人给的。

把这些都拿出来,箱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西装外套。

当初陈木就是穿着这件外套,兜里揣着一万的支票,从北京城里一路哭回了家,那是三十而立的汉子头一次流那么多眼泪,只是当时没想过以后会哭上更多回。

说是要把这衣服扔了来着,也忘了最后怎么没有扔。

陈木拿着外套又走到门跟前,再打开门,把Alpha吓了一跳。

程锦明讶然地看着去而复返的人,张开手接住Beta塞过来的一团东西,低头看了看,“这是……”尾巴立刻摇起来,激动地冲着陈木叫了一声哥。

“你的东西还给你。”

陈木的声音冷冰冰,一句话便轻易让Alpha的笑僵硬地停留在嘴角。

“只是这样?不,不是因为关心我。”

“我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关心你。

男人露出的表情让陈木止住了话,自己都没说什么,这人却仿佛受了多大的伤似的。

“啊哈哈,是我多想了。”

是自作多情,是自讨没趣,老实人并没有关心他,只是骨子里天生的良善,不论是谁,哪怕对个小猫小狗都会如此,他不是特殊,也不是例外。

程锦明勉强地朝陈木笑笑,只是实在太过勉强,他有些笑不下去,落寞地垂眸,把那衣服叠好抱进怀里,“陈木,我先走了。”

他把那衣服抱得紧紧的,转身走进雨里。

这人傻了,衣服不拿来穿,抱着就能取暖么,陈木张张口,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那场雨过后,程锦明有好些天没来,淋了那么大的雨不生病才怪,再出现的时候比之前憔悴了更多。陈木依旧不搭理他,把他当空气,而空气也很自觉,自己待够了就安静地离开。

他离陈木很近,却又觉得是那么的远。

每天隔着门板说说话,把自己所见所闻说一说,他告诉陈木左瑜的小娃娃长得很像左瑜,只有嘴巴有一点像陶瑞泽,说这些的时候,心里就会不自觉在想,他和陈木的孩子会更像谁,偷偷地想,不敢把这些说出来。

预产期的前几天陈木要打车去医院住院,程锦明早早开着车在家门口等,见陈木自己提着个装衣服的布包出来,把门落了锁。他立刻从车上下来,想去替陈木拿过包,又怕惹他讨厌,试探地站在陈木身边说:“陈木,我开车载你过去吧。”

“不用麻烦你。”

“这怎么会是……麻烦……”程锦明放软声音,“让我载你好不好,我们去纪畅的……”

出租车来了,陈木盯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你让一让。”

程锦明站着没动,特委屈地叫了他一声,“陈木……”

身后出租车师傅不耐烦地打了两下喇叭,程锦明慢慢让开身,看着陈木朝出租车走过去,他故作淡然地跟在后面笑着说,“那我开车陪你一起去。”

陈木打开出租车的车门,还是没忍住,忽然回过身,“程锦明,这是我的孩子。”

程锦明说:“我知道。”

陈木说:“他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程锦明一怔,小声说:“是,我知道。”

陈木转身上了车。

自然是没有去纪畅工作的地方,不过这家条件倒也还好,交了钱办好手续,很顺利地住进了医院。

陈木躺在病床上,一会儿还要去做最后一次产检。

说不害怕是假的,他一个Beta,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怀孕生孩子,疼不疼,会不会有危险,这些他统统不晓得,但一想到即将有个新生命降临这世上陪着他,他又没那么紧张了。

不像病房门口来回走动的那个人,连自己什么时候生都不知道,就已经开始坐立不安。

Alpha优越的外貌实在太过惹眼,走廊里路过的小护士们都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顺便往病房里观望,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待产Omega的丈夫这么紧张,结果只看到个大肚子的壮实汉子,皮肤黝黑相貌普通,实在不像是个Omega,也实在与这生得漂亮好看的俊美男人不堪相配,于是视线又回转到Alpha脸上,露出副无法理解的震惊表情。

世俗大抵如此,对跨越一切而来的热烈而真挚的爱意总是抱有偏见。

临产前,程锦明背着陈木找到主刀医生,“这场手术对他会不会有影响?”

“男性Beta怀孕太少见了,我们医院这些年统共接收过两例,陈先生这是第三例。”主刀医师扶着厚重眼镜瞄程锦明一眼,“他的身体素质是我们见过最好的,胎儿发育也很健康,剖腹产不出意外会很顺利。”

程锦明把医生说的每一句话都斟酌许久,认真地说,“万一……有意外,能不能请医生您保住大人,拜托了。”

主刀医师又重新打量起他,翻翻手里的文件,“我没办法给出承诺,一切得以陈先生和他家属的意见为主,我看陈先生的资料里填的是未婚啊,您是他的配偶吗,还是他未婚先孕的……”

程锦明苦笑了一下,手指着婚姻状况那栏,“他写错了,不是未婚,是离婚。”

“这样。”医生一副了然的样子,阖上文件夹,“那么我很抱歉,没办法遵从您的意见。”

“医生。”程锦明叫住已经转身的主刀医生,“那您能告诉我,陈木是不是写的要保小孩。”

医生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他不能跟程锦明讲,因为程锦明跟陈木毫无任何关系,这是个事实,而这个事实也让程锦明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陈木睡得很沉,程锦明悄悄坐在床边,小指轻轻勾住他的,“陈木。”

他叫一声,没有反应,才又继续说,“你一直都那么坚强,哪怕我曾经对你做了许多错事,你也都挺过来,都有在好好地活着。”

“我犯了太多错啦,对不起。陈木,对不起。”他弯下身,脸贴在陈木温暖的手背,“所以这次也要平平安安的,好么。”

他小声说:“我好害怕,陈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