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煦只觉被推得跌出迷雾,最后一个瞬间看到阙修也化身白龙,与小雪挣打在一处,显然都动了真格,不再和上次嬉耍一般,处处都是杀招。
回到现世后,皇明煦一时还尚未缓过来,他只能意识到阙修要他赶紧回去找玄渺,问师尊如何规避既定命运。
说来好笑,“李严”说不想那些话语成为现实就求去求他,自己有什么本事去诸天界。
这不是明摆着只想让自己遭灾吗?
皇明煦暗叹了口气,踏着肆屠法剑预备御剑往着斡元宫方向驶去,此行出来时是狼狈逃遁,回去时也不甚风光。
正在这时,一声婴儿般的啼叫吸引了皇明煦注意力,只见玄渺正坐在蛊雕身上,白衣鹤氅,狂风吹处衣袂猎猎作响,平静地看着自己。
师尊怎么会来此处,而且像是已经等了许久的模样。
玄渺拍了拍蛊雕,皇明煦反应过来,先是行礼,才道:“师尊怎么来此处了,我还是不僭越与师尊同乘了。”
师尊没说话,但是依照皇明煦的了解,他应当是不高兴了,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小心攀住蛊雕脊背,稳稳坐了下来。
从玄渺的角度依稀能辨别出皇明煦脖颈和耳畔褪去大半的情/欲痕迹,又冷笑了一声。
皇明煦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依照玄渺的指示了,怎么还在生气,他只好尝试岔开话题,扭头问道:“师尊怎么恰巧在此处。”
玄渺面色不快,但还是尽力平静答道:“朱厌传来你的死讯,我不信,便卜了一卦,卦象显示能在此处候到你。”
卜卦是窥伺天机,大道必有重惩,不到不得已修士万不敢推演天理,师尊冒着风险,甘受重惩,如此师徒情重可日月可鉴;皇明煦心下感动不已,立刻忘了玄渺方才挑剔难伺候的姿态,诚恳道:“难承教谕师友情,每忆上方谁请剑。多谢师尊此番前来救我。”
这分明是道谢的话,玄渺却不给皇明煦一点面子,面色如霜,更像是不欲搭话一般,驱使蛊雕煽动双翅朝着天际飞旋。
一路上玄渺不开口皇明煦也不敢说话,两人的沉默直到蛊雕落在一座山头才被打破,玄渺收起了蛊雕,显然这处就是终点。
皇明煦疑问道:“这里不是斡元宫。”
玄渺应了一声,却没解释的意思,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眼前天翻地覆,换了一副景象,呈现在二人面前的是杏花春雨的水乡,石子路面,小河面上荡漾着涟漪,小巧的砖砌桥连结着阁楼和小院。
他看皇明煦满腹疑虑,嘱咐道:“外头麻烦太多,你先在此处修行。”
玄渺积威素重,皇明煦不敢直接反对师尊的安排,想曲折地和他讲清楚天人的预言和自己困境,却见玄渺不再多说话,转身消失了。H?雯日更二伞(铃琉<旧'二伞旧:琉:
皇明煦依照过往经验,推断师尊这是气极的表现,但又琢磨不明白自己哪儿值得让他这样生气了,难怪有人说老人年纪越大越难伺候,有个词叫老小孩,说的就是年岁大了反而像孩童一般任性自我。师尊资历地位高,他纵然脾气再臭也少有人敢提出异议。
而且师尊也粗心忘了传授离开秘境的口诀,年纪大了忘性也大。
一时无事可做,皇明煦预备探索一番此处秘境。
此处空无一人,灵气浓郁,可能是出于主人的趣味,特意铸造成小桥流水的静谧模样,是难得适合静修的秘境。
皇明煦踏着青石小路,走在屋檐下,不知何时瓦背上响起雨滴敲击声,不过一会儿地上便染上了浓色。他站在屋檐底下遥望对面小巷等着雨停,虽然被雨淋到也没什么,只是麻烦了些。然而雨一直淅淅沥沥不停歇,等得烦了,他转念一想,师尊带自己来时说让自己在此处修行,凡学之道,严师为难,而桃李之教,应敬以一瓣之香,师尊这样严厉督促自己修行,自然要更为勤勉才不辜负这片苦心。
他就近找了扇门推开,走进院落径直坐在卧榻上趺坐,收敛神识,修为沿着周身窍穴逐一流转,吐纳炼化经历四肢百骸,阴阳化合生气灵。
皇明煦想的很开,他前阵子遭遇的一切归根到底是实力不济,阙修等人在许多关节上还是看在师尊面子上才网开一面,或是源于倾慕师尊,或是因着忌惮师尊,可见修真界还是实力为尊。此次游历也曾长了见识,虽然目前为天人的预言束缚,然顺不足喜,逆不足忧;音声相和,前后相随。之前自己将一本黄书奉为圭臬,导致误判了许多情况,这次等玄渺回来了,把这些事情全数和师尊一一讲清楚了就是。
如此心境豁然开朗后,五心朝天,吸纳灵气孕养,气不泄不散,修炼较之往常进速快了许多。皇明煦既然会被玄渺收做首徒,自然资质卓越,纵然与玄渺这般天道眷顾的相去甚远,也远胜寻常修士。
日升日落,修行一去三日,皇明煦早已辟谷,因着感慨师尊谆谆如父语,殷殷似友亲,连日来一直孜孜不倦、将勤补拙锤炼真气,不觉疲倦。
这日寅时,皇明煦惦记起来,许久没在演武场监督师弟师妹们修习对练了,也不知现在有谁替代了这项活。
他忽然听到动静,正是雪衣玉带的玄渺从外缓步走来,赶紧起身迎接,口称师尊。
玄渺但微颔首,皇明煦一时还捉摸不透师尊是不是消气了,预备想出一些话题试图缓解沉默的尴尬。
还不待他牵出一些不出错的话头,玄渺忽然自袖里掏出一袋油纸裹紧的小包,皇明煦观察神色立刻双手接过奉在胸前,揣摩师尊这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是应当顺势打开油纸包装。
玄渺和缓道:“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栗糕吗?我去山下买来的。”
皇明煦的头脑立时飞速运转起来,师尊既然这样讲,应该是不生气了。至于他幼年时候对栗糕倒未必多爱,实在是因为师尊早已辟谷常讲课忘了时候,孩童又容易肚饿难耐,栗糕便于久藏揣在怀里,当师尊和其他弟子讲话的时候就偷摸囫囵塞口中充饥,如此效法者也不少,年长些的弟子们那时都靠着栗糕顶饿。
后来玄渺地位越来越尊崇,很少亲自传授功课了,需要偷吃栗糕的情形也少了,再后来皇明煦晋升至元婴,开始效法师尊辟谷了,那时只觉师尊既然是修士表率,走过的路做出的事一定也是最正确的。
因为玄渺一片好意,他打开油纸包装,先是道了一声谢,再捏起一块栗糕几口吞下了。
玄渺静静看着他,不声不响,眼底全是深重难言的情愫。皇明煦只觉尴尬,在师尊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又吃了几个,自忖已经够礼貌了,这才恭敬扎上包装。他牵挂天人的恶毒絮语,时间已经过去好几日,不知预言何时会实践,又觉开口就是桩大麻烦要求助师尊实在难为情,只好预备从离开斡元宫开始讲:“师尊,我这回颇多经历,遇上许多不同的人,其中……”
还不待皇明煦说完一句话,玄渺忽然沉了脸色道:“我如果想听自然会问你。”
这话便是不欲听徒弟多话的意思了。
皇明煦只好闭嘴,心里越发焦灼,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出了大事,师尊心情怎么又忽然不好了。
玄渺许是觉着刚才语气太过严厉突兀,又平和道:“这是为了你好,如果你讲的话是我最担心的那桩,我也不知道会做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
皇明煦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明白什么是让渡劫真人也担心的事情,难道是那本黄色预言书?或是师尊为了准备渡劫要斩断因果,怕自己讲出的事情会强沾宿业?
二人修为不同,认识自然差了许多境界,自己理解不了玄渺的话也很自然。皇明煦如此想时,豁然开朗。
玄渺在出言恫吓后,又平静开口:“你近来功课怎么样,没落下吧。”
皇明煦赶紧保证自己得闲时候就勤加修炼,有些关键处还需要师尊解答。
玄渺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西南走去,皇明煦悉心揣摩师尊心态,觉着他应该是在引路,于是恭敬跟在师尊身后。
两人穿过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来到主楼前,主楼当得起琼台玉阁一词,如同传说中的仙界楼台般浮在一泄瀑布上,映照出变幻不定的亘天虹、龙吸水奇观。
最妙的是,这络飞虹云带竟是一条通途,玄渺走在前面如履平地,见皇明煦犹豫逡巡不前,平平伸出了一只手,示意他攀着。
皇明煦哪敢僭越,口中称谢,自己快步踏上飞虹络云带,紧随在师尊身后。
玄渺伸出的那只手最后握紧收回,垂在身侧,转而面无表情转身引路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