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梦一样,只是忽然的一抬眼,想见的人已经走过来,就出现在他眼前。

瞿沁远分外高挑的身影步入他的视野里,在那天穿得很休闲。身姿显着出类拔萃的挺拔,极其扎眼出众。

瞿沁远英挺的脸上神情淡淡,尚未停下的脚步并不显得匆促,举手投足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矜冷,贵气,气质卓然,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甄唯微微屏住了呼吸,背脊有些不自觉地绷紧。

瞿沁远是打算出门的样子,但身后还跟着别人。

一个金发碧眼的女生勉强缀在他几步之遥,外形毫无疑问也是耀眼迷人的类型,蜷曲的长发,颜色宛如流动着最盛的那一抹阳光。

像是忽然反应不过来一样,甄唯愣了一下,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瞿沁远有别的安排了,生日并不是一个人过。

明明并不意外,却依然感到胸口微滞。

甄唯颤了一下眼睫,下意识蹲了下来,将自己藏在视线的死角,不让场面变得难堪。

怀抱的蛋糕盒,身旁奢侈的私人订制车型,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纤瘦的身体。

冰冷无边的大理石地板,倒映出他显得十分渺小的影子。

“瞿沁远……沁远,停下,别走了……”

那个女生一边连声喊他,一边追着他的步伐,慌忙间连掉在地上的手袋都顾不上低下身去捡。

她的中文并不熟练,叫瞿沁远的发音却十分标准,在细节之处显出了一种特别。

司机已经等候在一旁,为瞿沁远打开车门。

眼看要被甩在后面了,女生面露焦急,口中慌不择言地喊了一声:“等等我……哥哥!”

瞿沁远原本冷淡自若的神色,因为这个称呼微微停顿了一瞬。

听到久违而正中要害的“哥哥”,瞿沁远深冽的眼底几乎都为此缓和出了几分温柔的错觉。

他的面容熟悉又陌生。甄唯怔怔地收回了视线,渐渐感到无所适从。

骤然心尖抽痛,甄唯几乎感觉到了体温流失带来的心慌惴栗。仿佛再次尝到从梦中高处坠下来一样的失落。

心沉得太快,蓦地冷却了下来。好像来不及微弱地发抖,已经冻缩了。

趁着瞿沁远微微分神的空隙,女生挤入了他身旁的后座。

车很快开走,引擎低沉地咆哮而过。

空气复又变得空旷寂静,跃动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温度。

蛋糕盒,连同盛入的心意已经变得多余了。甄唯无措地抱着膝盖,落在地上的影子像畏冷一样蜷缩起来。

巡睃了一圈,甄珉则才在角落找到了孤零零蜷成了一小团的爱子,看起来软糯又伤心。

他和妻子一向将体弱漂亮的独子看得十分娇惯,但积年累月的溺爱也没让甄唯长出什么娇纵而尖锐的小脾气。甄唯性格温柔内敛,干净纯真,很少使性子。

已经到了地方,甄唯却忽然提出想要回程。

甄珉则听到他这样低弱的小声要求,第一反应是他受了什么非常过分的委屈,还是身体突然感到不舒服。

大约觉得自己的任性不定带来了麻烦,浪费了甄珉则珍贵的休息时间,甄唯一直轻轻低着头。

指尖用力到泛白,有些控制不住轻微地发抖,牵扯到了手背上的新伤。

第一次用烤箱,出神的瞬间不小心烫伤了手。伤口敷着清凉微苦的药膏,包扎了纱布。

他的手纤柔无骨,皮肤白净得透明,衬得伤处看着格外触目惊心,惹人心疼,令作为父亲的人不忍心多看。

甄珉则供职于研究所,气质儒雅斯文,不显山露水。整日和高深的学术科研打交道,却对笼罩着心事的甄唯显出束手无策的笨拙。

“生日礼物,不送出去了吗?”甄珉则低声询问,英俊的眉宇凝着对他的担忧与心疼。

甄唯没有说话,眼睫愈低的弧度显出了脆弱委屈,泪水顺势无声地滑落下来,跌碎了一片透明的微光。

“宝贝……”甄珉则涵养极佳,高大的身影弯了下来,越过来想给甄唯擦拭眼泪的手堪堪停在距他脸颊咫尺的距离。

照顾甄唯敏感的情绪,不碰触他不想被人看到的眼泪,宽大的手掌只轻抚在他的头顶。

甄珉则不擅长哄眼前最心爱的小孩,面对他难得有些手忙脚乱,只能一遍遍说爱他,心都快要碎成片。

甄唯用手背紧掩着眼尾的水意,有些费力地压抑着声音里的微颤,终于向已经捉襟见肘的父亲轻声解释道:“哥哥不在这里。”

瞿沁远距离他十分遥远,比想象昂贵。说不上是谁先疏远谁,可能本就不需要刻意保持距离,隔阂与天堑一直都存在。

他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瞿沁远所在的那个世界的全貌,只是见到冰山一角,他在瞿沁远那里似乎连特殊性也一并失去了,不再专有从前的偏爱和温柔,只能感受到无法承受的时间变化,和几近残忍的疏离。

亲眼体会到这种感觉的那一瞬间,仿佛就失去了留于心底赖此支撑自己的,由唯一延伸而出的安全感,连带着像被抽掉了心脏的一部分。

他在与瞿沁远有关的事情面前没有长大,一次次退回到初恋宣告结束的记忆里,像世界坍塌的小孩子一样,无声无息地黯然哭泣,伤心难过都无以复加,眼泪像一场停不下的落雨。

醉意浸透,甄唯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试图唤回清醒的动作,沁冷的水液再次浇上已经失去了温度的脸颊。

簇湿的眼睫簌簌落下水珠,一滴一滴,让他从回忆里慢慢剥离出来。

甄唯一杯就倒,眼尾洇着一抹薄红,脸色比平时更苍白,更为沉默。

酒后的反常表现在反复用冷水打湿脸庞,未擦干的水珠握在手心里,无意识地攥出了一片冰冷。

脸上显出过分的安静,被冷水打湿了,灯光下湿漉漉的,更薄得像瓷。

纤弱的身影在走道穿梭着,又神情不属地寻找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