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夜垣沉睡的侧脸。眼前人呼吸匀称，俨然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那张脸上的神情平静且安宁，完全看不出三殿阎王的诡谲。

其实醒来以后，夜清有时也会感到一丝害怕。这里的一切实在太过陌生，让他难以完全信任夜垣的说辞。对于夜垣，他虽然隐约感到熟悉，但身体还是会在他靠近时紧绷，仿佛过去根本没有什么甜蜜的时刻。即使已经成为阎罗殿的另一位主人，夜清仍然想不起哪怕一点点他们的过去。

但似乎也没有理由怀疑夜垣毕竟他只是一只如此平凡的彼岸花妖怪，而夜垣对他又太好，除了昔日恋人，他根本想不到其他夜垣这样做的理由。

“我们曾经是感情那么好的恋人吗……”夜清有些茫然地伸手摸上夜垣的脸。那是一张冰凉如玉但毫不设防的脸。

想到这些天夜垣担心的脸和对自己无底线宠溺的样子，夜清的心里被愧疚感淹没。

他微微撑起身子，用鼻尖碰了碰夜垣的鼻尖，额头相抵，轻声道：“对不起，你一定很害怕吧。”夜清顿了顿，鼓足勇气亲了亲夜垣的嘴，温柔地低语道：“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做完这一切，仿佛做了个巨大决定，消耗了夜清不少心力，没多久，他就像小猫似的靠在夜垣怀里睡着了。

夜垣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自己刚才保持一动不动的姿态但现在他是真动不了了。一时间，巨大的幸福和恐惧同时降临在他身上。

幸福的是自己居然意外得到了夜清对恋人的爱。恐惧的是这份爱是由他用谎言骗来的，随时可能像泡沫一样被戳穿。

他终于感受到谎言的罪恶，却绝无可能放手。

为此，他只有牢牢掌控夜清的全部世界，为他打造一个永恒的谎言世界。

……

离奈何来三殿出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夜清和夜垣已然成了一对感情甚笃的恋人。

为了好好弥补曾经的恋人，夜清主动拒绝了夜垣离开鬼界到外面散散心的提议，并积极恶补自己对恋人的了解。

尽管十分陌生，夜清依然认真记下了夜垣的喜好、处事风格与讨厌的事物。

看出夜垣似乎因自己曾经的重伤而有了分离焦虑，夜清便尽量陪在夜垣身边，即使有时要顶着夜垣众多下属与合作对象好奇的目光。夜垣不喜欢夜清翻阅其他两界的书籍，夜清便主动将它们束之高阁。

在夜垣的严防死守下，了解三殿阎罗夫人的鬼并不多。但在三殿内，夜清有时已经成为第一重要的人。几乎所有鬼都知道，惹殿下生气并不一定会很惨，但如果对夫人不好，那么这只鬼算是完蛋了。

和其他鬼一样，夜垣没有进食的需求，但他还保留着爱喝茶的喜好。

公务繁忙的时候，夜垣埋首处理案牍，夜清就安静地在一旁为他泡茶。明明生活里没有什么正事可做，但看着茶叶在杯中旋转沉浮时，夜清的内心是一片幸福的安宁。仿佛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渴望的生活。

休息时，夜垣会把夜清揽在怀里，低头亲亲他的侧脸。夜清终于渐渐习惯了他的靠近，只轻轻抓着丈夫的衣袖，乖顺地承受。

夜清并不是没有产生过“我是不是应该找点正事做”的想法。但每次同夜垣提起，总能感受出夜垣温和的话语下强烈的抗拒。呆在夜垣身边时，总能听到他不厌其烦地强调自己只要开心就好了这样的期许，夜清也渐渐不再产生那样的想法毕竟自己只是一只修为不高的彼岸花妖呀。如果丈夫实在担心的话，那么先安心呆在丈夫身边几年，也是非常合理的事情。毕竟在鬼界，每位阎罗夫人都是这样的，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做那个例外，让深爱自己的夜垣痛苦呢。

从鬼界典籍里就可以了解到，一些阎罗总是对夫人有极强的独占欲。而就他对夜垣的了解而言，夜垣显然不仅不是例外，还因为他的受伤对此有了更深的执念。原本让恋人为自己的生命担惊受怕一整年就已经很过分了，所以，即使再做一些让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抱着那样的想法，夜清逐渐接受了自己的处境，成为了深居简出的三殿阎罗夫人。

作话：

又幸福了./夜垣

为了防止有鱼鱼担心还是说明一下这种状态对于清清来说是好于以前的，因为想要救所有人就等于是在燃烧自己，那对于清清而言并不是一种可以持久的幸福。对于从前太累的清清而言，这种被人完全保护、完全宠着的状态反而是可以放松的、比较幸福的。当然，谎言所换取的幸福是脆弱的。

第61章 五十八、你在看着谁

有的时候，夜清会好奇他们是怎么走在一起的。

身体好了一些以后，夜垣曾经带他到往生河边散心。身处河边的彼岸花里，夜清虽然很努力地想象自己的曾经，但还是生不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夜垣说，这里就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夜清轻抚着身边的彼岸花花瓣，好奇地蹲下身，想象自己从前作为一株花呆在这个地方的感受。

往生河边常年有风，但风中不带有任何味道。在人间的话本里，人们往往想象彼岸花有着迷人或可怕的气味，但它们其实是有色无味的。

彼岸花的剧毒伤害不了鬼，但长久吸入有致幻之效。

在夜垣告诉夜清的故事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夜清刚好在他面前化形，他还以为是自己在河边散心散的太久，出现了幻觉，迟迟没有对他说话。直到没学会走路的夜清穿着一身红衣扑进了他怀里，他才发现夜清不是幻象。

他们在往生河边相识，夜垣每次要过奈何桥重新投胎前，都会来河边找他。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夜垣早早就向他许诺，等自己结束轮回，他们就成亲。但就在他忙着处理继任三殿阎罗的诸多事宜时，夜清被他的死对头绑架重伤，陷入了昏迷之中。

夜垣在看着往生河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脸上的神色并不轻松。

夜清悄悄起身，趁他不注意时，向他扑了过去当然还是被夜垣稳稳接住。

夜清先是笑了，然后笑声渐低，垂下头靠在夜垣肩上。

“对不起，我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没事的清清。我不是在意这个……”夜垣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道他只是在对自己脆弱的谎言感到迟来的担忧。

夜清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抱着对方。

该怎么开口，其实你每次发呆的时候，我都觉得好难过。

你总是把我的一切都安排好，但是对自己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是在惩罚自己吗？

我醒来后，你虽然从不拒绝我，但每次我想离开三殿的时候，那种害怕失去的痛苦，即使闭口不言，也没法被你隐藏好。我不敢想象你曾经担惊受怕到什么程度。

其实我已经重新爱上你了。

刚醒过来的几个月里，你知道我的身体在变差，每天晚上能输多少法力就输多少法力给我。有一次我想来看你，看见你因为法力流失太多，伏在案上睡着了。

你怕我害怕三殿的其他鬼，在烛火下翻着自制的手记，对着你画的肖像图，给我一一介绍他们是怎样变成鬼的，性格如何。

你知道我不习惯你的靠近，总是对我客客气气的，还请其他不吓人的鬼来陪我。

后来我睡得太久，每次醒过来的时候，你都靠在床边，沉默地看我。你不想让我也担心起来，还努力逗我笑，但你的眼睛是那样的难过。

你总是认真处理公务，平和对待下属，虽然三殿的鬼看上去都很怕你，但他们也真心追随着你。

陪你见有合作的鬼，你有时候看起来玩世不恭，有时候阴阴沉沉，有时候冷漠严肃。但每次总是后悔似的拉着我，一遍一遍强调自己只是为了唬他们，并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