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歆黑着脸儿领着人去了前院儿。大约半个时辰后,李海歆回来,说贺府的人走了。
便又进屋去坐着生闷气。
何氏这会儿正忙给春兰准备嫁妆,也没功夫生气。
原先春桃嫁的时候,家里备的嫁妆不过是些布匹衣柜床什么的,那时候佟维安送过来不少的好东西,大多都给春桃添置上了,钱却是没多压,只给了她五吊压箱底钱儿。
现在日子好了,吴旭家条件又不太好,何氏总有亏欠的心思在里面儿,除了原先备的三十吊钱儿,又把这几次贺府来送的些布匹,一共是八匹,给春柳春杏和李薇各留了一匹做衣裳,剩下的五匹全给了春兰,又把李薇叫过去,她说着,让李薇记录,从针头线脑,门帘床帐被褥铺盖,家具妆台,林林总总列了一大张纸。
李薇记完后,拿给何氏看,何氏看她字迹工整,好看得紧,夸她,“总算没白跟年哥儿读书认字儿,这会儿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李薇嘻嘻笑着问何氏,“娘,这些置办下来得花多少钱呀?”
何氏拍她一下,“不该你操的心别操。”
起身到堂屋找李海歆商议。
两人议了大半晌,又添补了些小东西,何氏便去找王喜梅,王喜梅一听这个,便笑着,“春兰大茶礼还没行呢,大嫂也太急了吧。”
何氏摆摆手,也笑着,“我原先想着春兰秋后行大茶礼,把春兰过门的日子定到年后。可又一想,这中间儿夹个年节呢,一回年节礼,又得多花差不多一吊钱。家里又不缺吃的,也不缺他那个年节礼。就想着让春兰年前就过门。”
王喜梅捂嘴笑着,“有的人家故意早订婚,晚让闺女出门儿,就是图着一年到头几个年节新女婿家送的东西呢。”
何氏叹了声,道,“咱们现在又不缺他那一嘴东西吃。他们省个钱儿早些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修,盖个新屋是正经。”
王喜梅也点头。
何氏把春兰的嫁妆礼单列好之后,便让人给吴旭娘透信儿,早些看好日子。
吴旭自过了中秋之后,除了在集会日去卖鱼,平时里能忙得过来,也去赶赶瓦市。一来二去结识了一个长年在镇上摆摊卖鱼的,那人看吴旭拉的鱼又多又鲜活,便跟他商量着,让把鱼送到他摊上,他帮着卖,一斤按十六文收。
这可要比自己卖一斤差四文呢,吴旭自己没做主,回来找李海歆商量,李海歆倒觉得这法子可行,自己卖的虽然能多挣个,人也辛劳得很。倒不是兑给旁人,让旁人卖,他自己专心照顾鱼塘。
第九十八章
春兰行大茶礼的日子定下来之后,何氏便开始紧着准备结婚的事儿,何氏也不让春兰干了,只让她赶快绣着她的嫁衣,春柳算是正式接了春兰的位置,帮何氏掌着家。
这日何氏去村子里几家种棉花多的人家打招呼,提前预定人家的棉花,给春兰做新被褥。
刚进家没多久,家里就来了好几个人,为首的是后河沿上的启明婶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后面儿扶着她的一个儿子两个儿媳也是眼圈红红的,另几个孙子孙女也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何氏一家人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赶忙往院子里让,焦急的问道,“启明婶子,出啥事了?”
启明婶子哭得哽哽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家的二小子一见何氏便跪倒在地上,两眼通红的,“婶子,你救救我大哥吧。”
何氏一听这个更是惊了一跳,忙去拉他,“你起来,有啥事儿说清楚啊。”
李薇看事儿不太对,说了句我去喊爹回来,忙往鱼塘那儿跑。
何氏拉那二小子起来,他不肯起,何氏虎着脸儿说,“都是街里街坊的,有啥事儿我们能帮的,肯定会帮。你这跪着不是让旁人说你婶子的闲话呢?”
二小子才磨磨蹭蹭的从地上站起来。何氏去扶着启明婶子往堂屋走,“有啥事儿婶子你说清楚了,咱这才能想办法啊。大小子到底咋了?”
众人进了堂屋,何氏把这一行人劝了座儿,二小子这才说起原由来。原是秋后去镇上交税粮,新上任的这个张地保和县里来的衙役收税粮,踢斛尖踢得太狠了,大小子连添了两回粮,都被他们一踢二刮的踢平了,还要让再添,那斛角底下洒的粮食眼瞅就有两斗了,这颗都是大小子家多交的。大小子便不愿意再添,与那些人发生了冲突。大小子这会儿被锁在张地保家里,准备这税粮一收完,就给押到县里,定个什么抗交税粮的罪名。
何氏一听这个,吓了一跳,“哎呦,婶子,这事儿我们哪能帮得上忙?”
启明婶子听何氏这么一说,又哭了起来。她家二小子又要下跪,大小子媳妇儿和三个娃儿也要下跪。
李海歆匆匆回来的时候,堂屋里正哭闹成一团。
何氏见他回来,松了口气,三言两语的说明原由。李海歆也拧了眉头。家里虽说有两个举人亲戚,可何文轩远在九山,鞭长莫及,赵石头也在州府,而且只有功名,没有官职。这一时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为大小子说情。
二小子抹着眼泪恨恨的道,“都是这个张地保出的坏主意。今年来的粮差,还是往年的几个,若不是他的主意,今年踢斛尖也不会踢得这么下三儿,有好多交税粮的人都不满呢。”
李海歆叹息,斛尖年年踢,不过是轻些重些罢了。遇到好官,好地保,轻的时候,不过一石粮食多交半斗一斗的粮,象今天这么个踢法,一石粮食多交个两三斗也是有的。
这些粮虽然号称是防着运输期间的损耗,可哪个老百姓不知道,这些粮其实都被那些经手的官史们聚在一起瓜分掉了。
恼恨是一回事儿,可是历来如此,乡里乡亲的都习惯了。
要说镇上能与这位张地保说上话的,也只有武掌柜一家。从上次武睿与那几个收摊费的少年发生的冲突来看,这个张地保应该能给武掌柜一些面子的。
想到这儿,看看何氏,又看看哭得一塌糊涂的一家子老小。
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跟何氏商量,“要不然去求求武掌柜?”
何氏苦笑了下,去求人他们欠人家人情,不求吧,乡里乡亲的,还真袖手旁观?
思量了一会儿,点点头,与启明婶子道,“孩子爹说的这家儿,是镇上的老户富户,前些年做生意时,与他来往过,这些年倒不大往来了。去求人家也不一定能成,只能尽力。”
启明婶子一家赶忙道谢,又让几个小娃儿给何氏两人磕头。李海歆与何氏慌忙去拉这个又扯那个。
即是应了人家,李海歆倒也不含糊,立马去套牛车,又让何氏给装了两吊钱儿,叫让她家二小子一块上了牛车,匆匆的去了。
他们这一走,何氏便劝剩下的这婆媳几人,“婶子先回家去吧,孩子爹一回来,我就叫丫头们去告诉你。”
启明婶子一家又哭着一通道谢,出了李家院子。李家老三与王喜梅今儿走亲戚,这会儿刚回来,一见这阵式,忙过来问,听说是这事儿。
王喜梅剜了李家老三一眼,“前儿咱去交粮,要不是我死拉着你,这会就该换我哭着来给大嫂添麻烦了。”
何氏忙问原由,一听竟然也是李家老三交粮时,被踢斛尖踢恼了,试吧试吧的想冲上去跟人理论,被王喜梅硬生生拽住了。
这些年家里的事儿忙不过来,夏粮秋粮,老大家的一向是把粮称够数让李家老三一块去交。听王喜梅这样说,何氏连忙嗔道,“多交了粮,你们往里面添补,咋回来也不说一声?”
王喜梅摆手笑着,“嗨,那几个粮算啥,这些年我们沾了大哥大嫂多少光了。”
何氏不依,非要现称粮给她,王喜梅便装作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