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在后边儿叫着,“去镇上可要到安大夫的医馆去,别去聚德堂”
李家老三应了一声。
何氏又跟银生说,“一会儿让小六子赶着你家牛车,我们家去收拾下,也跟着去镇上看看。”
银生应了一声,“那我这就回家套牛车。”
这时那少年也洗了脸,脸上灰尘血污洗去之后,看起来倒也算清秀,两只手掌心里的伤势却更加显眼刺目,李薇看着那大片翘起的皮肉,心头一阵的抽抽。
春兰一声不响的递过去一个小白瓷瓶和几条干净的布带。
那少年接了,轻声道了谢,转身就着院中的脸盆架子,给手上上了药,胡乱包扎了下。
李薇看他上药的时候,眉头皱都不皱下,心说,这孩子骨子里倒是个狠角色,那伤药哲人得很,他爹上的时候,还疼得呲牙咧嘴的呢。
何氏也瞧见了,笑了笑,知道老李头没大碍,心里也不那么急惶,声音缓了缓,问他,“你叫啥名字,哪个村儿的。”
少年这会儿脸色也平静了些,听见何氏问话,往前儿凑了几步,脸色变幻着,显然是在琢磨什么事儿。
这时小六子与银生赶着牛车过来,他立时急了,顾不得回答何氏的话,忙奔过来,哀求,“大娘,俺爹真的病急了等着吃药,你行行好,让俺跟着去镇上,先给俺爹抓药吧。”
又急急指着那头骡子说,“俺把牲口先压在这儿……”
李王氏登时跳将起来,叫嚷着,“不行,你那骡子值多少钱?你要跑了咋办?我家老头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就是倾家当产也赔不起你快给我说说,你是哪村的,快去叫你爹娘来”
李薇看李王氏这副理不饶人的作派,心中有不喜。可这男娃儿确实撞伤了自家爷爷,也不好帮着外人说话呀。但看他垂着头,把下唇咬得紧紧的模样,又觉得他所言不虚,若真是家里人得了急病,再耽搁下去,那可真是人命一条正想着呢,这时何氏说话了,“这样,你先说说你是哪村的,姓什么叫什么。若你爹真是急病,你就先拿药回去。不过这骡子可不能牵走”
那少年猛的抬头,看看何氏,想了一会儿,才含着哭音说,“我家是吴家庄的,我叫吴旭,我爹叫吴二牛,家就住在吴家庄的南头。”顿了顿,哭音更浓,“大娘,俺爹得的是痨病,都拖了几年了,郎中都说瞧不好了,求你先别跟俺爹说这个事儿,这回他吐血吐得厉害,怕是要不行了……求你让俺爹没牵没挂的走吧……”
说着已捂着脸蹲下身子痛哭起来。何氏心本来就软,听到这儿,双眼已湿润了。,又看这孩子一身的破烂衣裳,已是信了十分,忙叫小六子拉他,“你别哭了,快起来吧,大娘答应你,先不给你家里人说,先去给你爹拿药要紧”
吴旭一听何氏的话,抹了一把眼泪儿,要去给何氏磕头。何氏赶快拉起他,“别耽搁时间了,快走吧”
李王氏的脸儿霎时黑了下来,在他们身后叫着,“春桃娘,你这就么就让他走了。你爹的药费谁出?”
又跟吴旭说,“你倒是心疼你爹,我家老头子咋办?你爹死了,这帐找谁要去?”
何氏眉头一皱。
大武媳妇儿和银生媳妇儿刚就在旁边儿看着,被吴旭那孩子一番话,也说得眼泪汪汪的。本来人家的家事儿,她们不好插话,可,李王氏这话何氏不好顶撞,大武媳妇儿揉了揉眼睛,上前去劝李王氏,“婶子,按说不该我说话。你看这孩子哭得怪得可怜,兴许是真的,就让他先跟着去买药,反正家都知道在哪里了,这事儿的帐再慢慢算吧”
想了想又说,“吴家庄离咱这里也不算远,七八里的路,也是乡里乡亲的,只当是今日做个善事儿,也给我达达祈祈福不是?”
李王氏想了想,黑着脸儿指着那头骡子说,“牲口和车都先留下”
李薇刚才在他说到骡子的时候就有些奇怪,那油毛黑亮的骡子和新制的驾子车,与这个叫吴旭的衣着极不相衬。这会儿看他听到李王氏的话,身子僵了下,死死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点头,又请求李王氏,“嬷嬷可千万别把这牲口卖了”
李王氏哼一声。
何氏拍拍他的肩膀,“这个你放心”有孩子爹这一关,量李王氏也不敢轻易卖人家骡子。
李薇从这吴旭与李王氏的对话之中,琢磨出一点味道儿来,这骡子怕不是他家的,而是他借的这会不明说,兴许是怕李王氏死扣着他,不让他去镇上给他爹买药。
又想他说的痨病,那个放到现代也是个疑难杂症,也有许多治不愈的例子。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更是……绝症吧
第七十三章 突发事件(二)
让大武媳妇儿在家陪着几个丫头,何氏与王喜梅后脚赶到镇上安大夫的医馆之中。
马车还未停定,吴旭便从车上冲了下来,一头扎进医馆之中,里面顿时响起他焦急的声音,“安大夫,我爹又咳血了”
何氏与王喜梅对视一眼,忙下了车,步入医馆之中。此时安大夫正抚着斑白的胡须,叹了口气,不言不语,执笔写药方。
吴旭的手紧紧攥起,从安大夫这声叹息中,他听到了医者的悲悯和堪透生死的无力。不敢多问一句,等安大夫开好了方子,一声不吭的拿去柜台上抓药。
何氏看他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串钱儿来,低头数了数,面带难色。柜台上的小伙计象是习惯了他这样,利索的抓好药,立在柜台里面儿等着。
安大夫叹了一声,朝那小伙计挥挥手,小伙计接了钱儿,把药包递给他。吴旭接了药,低头背过身去,躲避何氏与王喜梅的目光。
何氏从怀里掏出二十个钱儿,走过去塞在他手里,叹着,“你先搭个车回家给你爹熬药吧,你家的骡子只管放心,跑不了,也丢不了。”
吴旭握着手里的二十几个钱儿,眼圈红了,退后两步,向何氏王喜梅弯腰行了大礼拜谢,匆匆出了医馆。
“安大夫,又少了十个钱”吴旭刚一走,刚才抓药的小伙计不满的声音响起。
安大夫摆手叹气,“算了,家里有再多的家底儿,粘上这个‘痨’字,也得掏碌个干净啊”
小伙计不说话了。吴旭家的情况整个医馆皆知,先前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儿,一时间医馆里的几个小伙计都摇头感叹着。
“这位大嫂,你们与旭哥儿家相识?”那小伙计感叹完之后,问何氏。
何氏回神儿,笑了笑,摇头,便问及老李头现在何处。
小伙计一听是李家村来的,笑着说,“你们家那老爷子没大碍,我们金大夫正在后面正骨呢。不须焦急”
何氏问清小伙计如何过去。才向安大夫去行礼拜谢,安大夫经她一提起,也想起当年他们夫妇带着孩了瞧病,后又传了五禽戏的事儿。笑呵呵的说,“医者父母心。李家大嫂不必多礼。你家那个小丫头现在身体如何了?”
何氏笑着回了都很好,小丫头现在每天坚持练五禽戏,已有大半年没发热了等等。
便与王喜梅顺着医馆外的小路去了后面的馆舍。正巧李家老三从一间馆舍中出来,“大嫂,你们来了,金大夫正在里面给咱爹正骨,我去柜上抓药。”
这时大武也出来了,也说一番没大碍的话。
何氏笑着,“今儿倒让你和大山娘两个忙碌得不轻。”
大武笑呵呵的说,“这话可是外道了。大山他娘现在除在家里住住,恨不得饭都在你家吃呢,家里两个小的她也不管,只指望大山嬷嬷呢。”
何氏笑了笑,立在外面与大武说了一会儿话。不多时里面出来一个年约四十留长须的中年男子,几人忙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