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煦心头变扭,忍不住道:“你这样黏黏腻腻的好似少女一般,不成体统,以后别这样了。”

夙渊面色可见阴沉下来,不说话了许久,最后轻声细气自言自语:“没关系,大师兄很快会好起来,那时候我就忍到头了。”

皇明煦心想,等自己好起来,也确实忍到头了,那时候鱼入大海,龙出生天,总有办法能逃脱的。

28

可能是太一神后裔的血肉确实有奇效,也可能是皇明煦本身年轻力壮,不过几日下来原本全身骨骼尽裂的伤已经好了个大概。

夙渊这些天很忙,除了喂药极少来干涉他,皇明煦拖着跛足艰难地从小楼走下来,走了会儿坐在沙滩边礁石上,望着海天一线发呆。

他琢磨着得先拿回法器,不是飞行法器也得至少拿回佩剑,不然海这样宽广,游泳不知道游到哪年,实在不行徒手刨个小舟随着海流漫游也可以。

坐了许久,太阳渐渐落下来,天空和海面被染成赤色,皇明煦正在脚踏实地筹划小舟是伐木材掏空还是扎个竹筏,旁边轻巧地坐下了一个人,姿色天然的侧脸在晚霞映照下越显绝色,正是小师弟。

他伸手替皇明煦收拢被海风吹散的头发,又笑了笑,貌婉心娴,眼里柔情款款。

皇明煦看了夙渊一眼,觉得现在气氛还算融洽,正是开诚布公的时候,就直接道:“小师弟,我好得差不多了,该回去斡元宫了。”

夙渊面色沉了下来。

皇明煦心知不妙,但他信奉当断不断,反为其乱,得讲清楚免得夙渊此人七窍玲珑心想多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夙渊,现在你已经这样有本事,我也不以你大师兄忝居了,以后有事情还能来斡元宫找我,咱们就此别过吧。”

夙渊沉默地看着他,褪去了衣衫。皇明煦慌忙抓着他衣襟想穿回去,光天化日之下一丝/不挂成何体统,却忽然注意到夙渊心口处一道深痕,他犹豫开口:“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是和朱厌以命相搏时候留下的吗?”

夙渊柔声说道:“是我取了心头血,添在药里给大师兄喝下了,你那时候舍命救我,我本来以为这就是心意相通……哪里想到你醒来待我这样冷酷无情,一心只想着离开我。”

皇明煦从未见过这阵仗,他惊得站起来退了一步,想照实说都因为你这人搞了一堆祸事出来,滥杀无辜,不然自己怎么可能受重伤;又见此人剖心取血毕竟是为了他,再说这话未免不知好歹,一时翻涌许多说辞又难以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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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渊一向擅长打蛇随棍上,眼圈泛红垂泪下来,啜泣道:“大师兄这样厌弃我,我还有什么活头。”

皇明煦捡起滑落在地上的衣裳,披在夙渊肩上,回想那本预言书里师尊和他是好好的一对夫妻,现实里小师弟对师尊视若仇寇,中间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出岔子的。不过也好,小师弟这样心思缜密杀人如麻、毫无善良之情,师父做他的枕边人怕是哪天斡元宫会成了夙渊产业了,就和他如何杀了朱厌,占了凶兽老巢一般。

两人相顾无言,夙渊看皇明煦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眨了眨眼止住了哭,可是等了良久都没听到,随着期盼逐渐冷却落空,脸上的泪被海风吹干,夙渊眼底也累积重色。

皇明煦想不出安慰的话,再加上浮梦秋的事情鱼梗在喉,总觉得对小师弟稍好也十分对不起浮梦秋的枉死,看他终于不哭了,松了口气道:“天黑风冷,先回去再说。”

夙渊抽噎一声,软弱地说:“大师兄背我好不好。”

皇明煦斥道:“你都多大了,求长生,修至道,诀在於志,区区几步路都走不动?”这话表面冠冕堂皇,源于心底不愿和小师弟亲近,要不是担心此人喜怒无常,就算跟他讲话都不大乐意。

夙渊不说话了,乖觉地牵着皇明煦袖角,他几番示好,大师兄屡屡不识好歹,耐心已到了极限,偏偏这个人十分能忍,在爆发之前竟丝毫看不出来异样。

更何况皇明煦原本也不在乎夙渊的琉璃心将如何破碎,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和神色里读出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小楼,说来也奇怪,夙渊夺得了朱厌的身家和内丹,偏偏不肯搬进朱厌的宫殿,就算深夜归来也要宿在这小楼里,皇明煦将此归结为可能在那处大动干戈过,恶人也怕鬼索命所以要远离些,修真之人相信怪力乱神和因果报应是很自然的事。回过神来他也觉今日待夙渊过于冷淡,为了缓和气氛,主动去斟了一杯茶递过去:“你已有这样成就了,未来必定不可限量,想和你攀关系的不计其数,刚才那番话也是考虑你和师尊……有些误会和过节,若小师弟嫌斡元宫出身堕了你名头,我立刻就走,以后也不再会有人提到此事。你往后要在海岛隐居也好,藏夜光於嵩岫,不受他山之攻。沈鳞甲於玄渊,以违钻灼之灾……”

夙渊顾盼生辉,极有耐心地听皇明煦糊弄,仿佛聆听仙乐一般。

到了后来皇明煦也莫名不安起来,停住不说话了。

夙渊咬着下唇,朱唇榴齿,更显貌美:“大师兄,说到底你还是要回去找玄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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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煦只觉此人是在讲废话,道:“我俗世的父母早已故去,斡元宫就是我归处,事师尊长,尊敬缘之。”

夙渊冷笑一声:“只怕玄渺没把你当徒弟。”

皇明煦皱眉道:“你胡说些什么。”

“有师父用那样赤裸裸的眼光看徒弟的吗?你尊敬一个半夜摸进你房里的师长是不是愚忠?!”夙渊眼角赤红,状若疯魔,“怎么你对我避如蛇蝎,对他就这样恭顺,是不是怪我纵容你太过了?”

皇明煦哑然,过了良久道:“和你讲不通了,你回头想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狗屁话。”言毕转身就走。

夙渊紧捉住皇明煦手腕,急道:“你要去哪里?”

皇明煦掰开夙渊五指,沉声道:“夙渊,你既然已经取代了朱厌的名声和身份,在妖修界也算举足轻重,颠倒是非不嫌跌份吗?”

夙渊握地极紧,仿佛铁箍一般不肯松懈:“明煦,你心里原来是这样看我的,我待你一片真心,在你眼里只是跌份……我原想良配良时配鸾凰,是你逼我如此的。”

皇明煦直觉不对,回头看时,只见夙渊目光灼灼,狠戾到仿佛要将自己烧成一把灰烬扬了,联想到此人原型是赤乌,怕是真做得出来,他退了一步,心头闪过许多念头,忽而闪回夙渊之前大开杀戒充满恶意的场景,又走马灯般浮现前半生在斡元宫的岁月,只后悔没有在师尊面前尽孝,反而惹了许多麻烦出来,渡劫修士所求皆为切断因果,也不知道玄渺得知自己死讯会不会有一丝动容。

假如预言书是假的,或是与现实相反,夙渊恶毒暴戾;可能阙修、阙泽兄弟堪为良配,能与玄渺相辅相成。

29

皇明煦心里念头疯转,做好了夙渊随时发作的准备。

周遭空气越发灼烫,小师弟眼底浮着赤色,捉着他手腕那处几乎要烧起来,皇明煦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夙渊这才恍如梦醒一般松了手,捧着灼伤处伸出一截舌尖舔舐起来,他样貌原本天姿国色,现在更显艳丽,皇明煦惊得几番想抽开手腕而不得,这个貌美荏弱的青年力气大的出奇,而且十分执拗。

皇明煦便是泥人也有几分气性,没有与此人大打出手不过是念着几分同门之谊,加上他修为远胜过自己何必自取其辱,只是到了此番关头也顾不得了,另一手捏起法决直指对方眉心只盼着他稍躲一躲,曾经师门兄弟这样粘粘糊糊成何体统。

夙渊毫不避让,与此同时皇明煦忽觉一股灼意沿着脉门游走,炽烈霸道,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在经脉四处冲撞,竟是夙渊不动声色灌注了真气游走于他奇经八脉,这滋味自然不好受,皇明煦原本重伤尚未痊愈,骨骼经脉无不剧痛,膝盖不由得一软,被小师弟伸臂捞起才免遭差点跪倒在地的窘境,只是也好不了几分,额上不住冒出冷汗,沿着脸侧滴在地面,狼狈不堪,他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只言片语:“你……你要杀我……何必惺惺作态。”

夙渊并不答话,像是骤然想通一般,一改方才隐忍怒火,十分好脾气地打横抱起皇明煦朝着楼梯走去,他自从吞了朱厌之后身量都拔高了不少,就算从前因为幼态还能称得上是小鸟依人,现在也是个实打实的高挑青年了,毫不费力就将大师兄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沁着冷汗的额角:“明煦,我想明白啦,反正我们有那样长的时间,何必急在朝夕,你慢慢会明白你对我非常、非常重要。”他在说到重要二字时口齿分外清晰。

皇明煦听到这异想天开的话一时哑然,过了半晌才想到反驳:“你简直是胡闹……”他本来还有一番训戒可讲,原本惯于规训师弟们的话即将脱口而出,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场景让他不自觉的惊愕,一时竟忘了原本要讲的话。

墙上抹了一层香料,浓郁气息扑面而来,帷幔布帘全数被替换成了红色,每个转角处都燃了红色香烛,烛火在漆黑的夜里摇曳生姿,简直像是新房。

夙渊的面容在烛火映衬下越显姿色天然,赧然开口道:“明煦,我最近都在忙的就是布置我们的……”他话语越来越轻,像是害羞已极,“致使疏忽待你了,下次再补上六礼算作正式结亲。可惜今天缺了拜高堂一节,不然玄渺看到我们如此说不定会开心到落泪呢。”讲到此处,脸上却浮现着纯然的恶意。

皇明煦头疼得厉害,用手推拒夙渊,怒道:“你疯了不成,师尊待我恩重如山,待你也过得去,你怎么这样拿他开玩笑,当真以怨报德。”

夙渊也不生气,甚至学着皇明煦说话的口气:“师尊待你‘恩重如山’?都重到床上去了。你维护那淫棍的模样倒是以德报怨了。”也不待皇明煦反驳,就将大师兄安置在铺着团花纹金棱床上,从一旁矮桌上端起两盏酒杯,笑盈盈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