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是逐客的意思，夙渊却像是没听懂一般，乖巧道：“还需要大师兄悉心指导。”

皇明煦叹了口气，没法子起身又去点亮几盏灯，在燃起桌上摆灯时，顺便望了眼窗外，忽然心头一惊。

海中灼烧着一条火龙似的明亮光带，将幽深晦暗的海面映照成了白日一般。

“是海火。”夙渊也转头注意到了。

海火本事灾患之象，多发生在地动、水溢、流杀之前，朱厌本来也是惹祸了被拘在此的，这岛不祥之地也说得过去。

皇明煦自己没多在意，夙渊咬着下唇，像是十分惊惶的样子：“大师兄，我有不祥的预感……我很害怕。”

他只好哄道：“怕什么，大不了打道回府。师尊庇佑下的斡元宫总是安全的。”

夙渊摇了摇头，原本姿色天然的脸上煞白，小声说：“大师兄，我跟你一起住好不好。”

皇明煦心想这小师弟好生麻烦，师尊以后怕是娶了个小祖宗回家，面上当然不能直接这么说：“修真一途本就与天夺寿，应直刃沸镬，不足劫之。你平常生活太优渥了，区区海火，何足为惧。”

夙渊不说话了，抬眼看他，雪白标致的小脸如花含露，楚楚可怜。

皇明煦没法子，只好给人收拾好床铺，自己在矮塌上结跏趺坐。

夙渊爬上床铺，把被子拉到下巴处，杏眼明仁，玉雪可爱，过了半晌起身，看皇明煦还在趺坐练功，运气沿着周身窍穴流转一周天，全然没有要跟他同榻而眠的意思。

他脸色冷了下来，眼里沉淀的情绪越发汹涌。

23

两人天明之前就收拾好，预备前往朱厌讲学的府邸，皇明煦本来并不打算去，岛主邀请的是夙渊，看中了他的家学渊源，自己要是旁听相当于偷师。但是夙渊一直讲自己很害怕，海火燃到天明才熄灭，实为不祥之兆，皇明煦只好陪着他过去。

皇明煦已经想好了，过了半个月，小雪他们就该觉得没意思散了再回斡元宫，这段时间做到不给朱厌和夙渊等添麻烦就好。他自己已经辟谷，有一块修炼的清静地方就行。

一路上还遇见明本派的修士昊宇，他在年轻一辈中卓越有名，颇多机缘，年纪轻轻就已经元婴，未来前途无限。也因此颇为傲慢，见到两人只是抬了抬眼皮，就继续快步前行了，大概预备听讲学时候占个好位置。

预言书中所说的浮梦秋果然也来了，一见皇明煦就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大师兄。

夙渊看了一眼浮梦秋，笑吟吟道：“我怎么不记得斡元宫有这样一个人，可见世人都趋炎附势，斡元宫虽然势大，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称呼明煦师兄一句大师兄的。”

浮梦秋脸色一白，没说话。

皇明煦上次试图诛杀浮梦秋，被师尊几句话化解了，心存内疚，见夙渊讲话一点不客气，打圆场道：“他这一句称呼，说不定是因为我们今日来听朱厌讲学，有半师同窗之谊。”

夙渊深深看了一眼皇明煦：“大师兄倒是好心。”

浮梦秋不见生气，也依旧面上带笑：“大师兄自然是很好的，上次我们在秘境里发生那事……”他忽然恍如梦醒一般匆匆打断自己说的话，“对不起，我不该和外人提这件事。”

夙渊仰头看皇明煦，话语虽然平静，但是神色难掩不安：“什么事？”

皇明煦杀人未遂，自然心虚，含糊道：“没什么，不值得一提。”

那番心虚落在夙渊眼里有了别的意义，他轻咬樱/唇，忽然绽颜一笑，月貌花容越显风流蕴藉：“那等回去说，和昨晚一样对床夜雨。”

皇明煦看了夙渊一眼，他不想在外人面前折损了同门的面子，没出言反驳。

几人沉默着走了一路，期间浮梦秋几次想开口说话，夙渊攀着皇明煦胳膊将话题扯向别处。

皇明煦也觉得夙渊敌意太过，上次因为预言书差点直接取了浮梦秋性命，对他存着几分内疚，有时候为了缓解尴尬，也主动和浮梦秋搭几句，一来二去，夙渊反而不说话了。

微妙的情形下，几人来到朱厌宫邸，进出侍奉的人并不少，共同点都是样貌可爱年幼的幼童。

朱厌是大妖，他手底下侍奉的人也是妖物化形，维持这样的形态应当是出于主子的兴趣，在外等候的有四人，除了刚才见过的昊宇，还有武都山的徐崇卓、南阳郦县山的疏苍，上党郡名门澹台家的澹台霖，皆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就算没有交情也听闻过名声。

几人矜持的维持距离，都是孤身一人来的，只有夙渊带了添头。

皇明煦有些不自在想找个借口离开，但夙渊牢牢挽着他的手，眼里盈着惧意，他只得随着夙渊一同进了大殿。

扣二,散。玲/六、酒、二,三，酒,六·

殿内空旷，两侧悬着无数夜明珠，有的已经黯淡，有的鲜亮，不知道是不是朱厌在漫长岁月中收集的。

接引童子带到一半时行礼告退了，示意客人们自己走下剩余的路。

此时，已经肉眼可以看到高台了。

座椅端坐着一个白发男子，容貌浓桃艳李，绛唇映日，但是神情暮气沉沉，直至众人来到近前也一言未发。

皇明煦知道朱厌真身被镇压在地底火山口，这里不过是个傀儡，有些古怪也很正常。

依照预言书里所说，朱厌能通过傀儡和各位访客交流，也常常讲授一些修行心得，今日便是要传业授道，这样说起来和自己还有半师之情，沾了一分因果。

朱厌活了几千上万年，也不知道和多少修士交流过，其中不乏渡劫飞升的，但一日不洗清罪恶，怕是一日也不得自由。

皇明煦正在思索，被夙渊扯了扯袖子，他抬起头，看到几人惊疑不定地交换眼色。

朱厌未免沉默太久了，但他是前辈，没有人敢开口催促。

24

当这样的沉默过去了半个时辰后，之前再镇定的人也开始有了动作。

澹台霖上前一步开口问道：“朱厌前辈！在下澹台霖。”

傀儡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昊宇面色一变，他自小游历，经历颇多，拔剑转身就走，过了半晌又回来了，倒提长剑眼神发狠，二话不说迈步上前逼问傀儡：“你是想把我们困在此处做什么。”

不出所料，傀儡依旧恍如梦游一般不言不语。

其他人还在惊疑不定时，昊宇手中白虹一闪，傀儡的首级应声而落，滚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