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他感受到,从前总是捆绑着他的绳索,慢慢地,重新捆在他的周身,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捆越紧。

解不开的。在他们的生命中凿下残缺,又给所有缠结系上死扣的那些人,已没法去问个为什么。

以至于此刻,他亲耳听着自己的男朋友和亲弟弟偷情、激烈地合奸在一处,他不仅升不起名正言顺的背叛感,甚至觉得这样定义都算言重。

沈南知手心冰凉,汗津津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总是知道的,如果不想走到镜子的对面去,就别轻易地把心交给谁。如今这颗心已堪堪交付,前路却见山重水复,倒也算是有得退,尚且……还能回得了头。

又能苛责了谁呢。

所以,他才不要去问个为什么,他只要在路灯亮起后,摸了摸李铭鄞肩颈、胸口处被啃得乱七八糟的新鲜的吻痕,那是真实的此夜的印刻。

沈南知松了手,淡然地往回走。他态度让李铭鄞愈发茫然,不知如何开口,想追过去问,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胸口,还是选择了先把睡衣扣子扣好。

沈南知进了客卫,李铭鄞追进来时,见他拆了两个新牙刷出来,正用牙咬着牙膏盖儿转开。

李铭鄞下意识地抬手想把牙膏接过去,沈南知躲了下,被逗笑了,压低了声音,“不怪小北总说你是老妈子呢,我还能不会挤牙膏吗。”

做哥哥的给他发了挤好牙膏的牙刷,没看他,“明天早上别让于叔送了吧,我们打车走吧。”

李铭鄞握着牙刷,站着没动。

沈南知从镜中看看他,再转回来,冲他挑眉,神色是少见的懒散,言辞也不加粉饰,“干嘛呢,操了我弟弟还不够,等我伺候你刷牙呢?”

李铭鄞眉心微蹙,“南南。”

“嗯。”

“我……”

沈南知看着他,等他说,看他憋了半晌,也没出来一个字儿,无奈地笑了笑。

他把他胳膊举起来让他刷牙,轻声说,“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鄞哥。已经不早了,明天有正事,咱今天先睡吧。”

狼狈的李铭鄞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沈南知没介意继续跟他一起睡。

可他这双总是温热的眼睛写上了疏离,平静的面色下若是隐忍,他能做什么虚伪的补偿吗?若是他们就此离心……他又该如何面对?

……原来并非事事磊落时,是这样的憋屈,他就连问一下沈南知当下的真实感受,都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底气。

耗了半天,沈南知还是先于心不忍了,在镜中与他对视,“别看我了,我没事。我也不算是完全没预料到。”

李铭鄞一怔,预料到什么?

“好嘛,能不能赶紧刷牙,我困了。”沈南知再次妥协,转过来,逗他开心似的,用依然冰凉的手推着他的手腕让他刷牙。

“你以为你是什么呢,阿猫阿狗啊?”他轻轻说,“小北早就喜欢你了。”

“那你怎么……”从来不在刷牙时候说话的少爷含混不清。“??哽薪裙六??七久⑧忢??8?

“我什么?”沈南知嗔他一眼,倒是不同往昔的生动,“我告诉你我弟弟可能喜欢上你了,让你们离彼此远点?还是说我去吃他的醋,让他别接近你?沈南知是那样的人吗?”

被牙刷封口的人只能选择缄口不言。

沈南知很少把耐心告罄的样子摆外头,这会儿又催着人赶紧洗了脸,先往先前顾北识睡的客房走。

两人上了床,一床被子里,头一次远得中间儿还能再睡下个人。

沈南知背对着他侧睡,说了句晚安,就闭上了眼睛。

李铭鄞犹豫了会儿,挪了过去。

他从背后轻轻搂住了沈南知的腰,明显感觉到沈南知全身一僵。

……这样大的事,怎么会没事呢。

沈南知却像是被他的心声吵到了似的,翻回来的同时也把他推开了,语气平淡,“我都说了,我没事,我不用哄。你是不是非得我给你表演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才满意?你是刚才还不够爽,一定要来折腾这一下吗。”

李铭鄞领悟到了他如果再不睡,他可能会收获恋爱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沈南知骂。

……还挺新鲜的。

沈南知也不想吵他,明明都想明白了这苛责不了任何人。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着,这要是成杰知道了,肯定要大呼小叫,说他们平时从没事,事儿一来,就是个惊天大事儿。

但李铭鄞还是想说一句,“前两天……小北把我拉黑了,要和我绝交。”

“嗯嗯嗯好好好,”沈南知终于气上来了,只是语气依然冷静,“你是让我别怪他吗?那是我弟弟。还是说,你在告诉我,是您老人家魅力太大,让他说着跟你绝交,还要被你操到嗓子哭哑了。”

还好。李铭鄞想着,会生气,就说明心没完全冷下去……

可他的心还是跌了下去,一阵无力感拉拽住了他。

因为沈南知转了回去,只留下一句,“你觉得他真的能跟你绝交吗?明天早上你去叫他起床,你看看他会跟你说什么。我们现在不聊,我要睡了,晚安。”

顾北识被晃了晃,是被身上散架一样的疼叫醒的。

昨夜黑得彻底,雨季也长得怕人,这会儿天光大亮,一睁眼就看见李铭鄞的脸。

……真不是梦吗。

哪儿有这么美的梦。

感知归位,昨夜种种万分清晰,烙印在他的脊梁,此生都难忘。

李铭鄞侧坐在床边,一手撑在他枕侧,长睫毛敛着,俯身看着他。

顾北识眼前清明,和他安静地对视了会儿,开口的声音哑得不成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