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看到金钊的书包拉链处掉出来一截麻绳,在元筝打着哈欠的提醒下,塞了回去。

最后整件事以金元两家的妈妈手挽手来了趟学校,几个滋事的公子哥转学告终。所有人看顾北识的眼光都变了,没人敢再说什么。这环境里就是这样儿,他有人罩,就不再是任谁都能踩两脚没根儿的野草。

有人罩的顾北识只为交到了朋友而偷偷欣喜,生活依然没什么变化,埋头读书,住在宿舍,一如既往地用六块一解决早饭。

那个男人流连在劣质酒精中颓然度日,习惯了对他不闻不问。于是现在周末他经常住在元筝家里,新学期伊始,生活里多了侍疾回国的罗宝言后,愈发鸡飞狗跳。

架不住班主任喜欢她,劳动节后的卫生大评比,全校一共十二个班,只有他们班在罗宝言的带领下拿到了流动红旗,班主任激动得都快热泪盈眶了,那些少爷小姐们面上不屑又抱怨,其实也都为这个“虚假的荣誉”而欣喜着,让他们显得有些可爱。

周遭事物苛刻,顾北识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有安身之处,求不来的便不去想,给他的孰好孰坏都照单全收。他不是长袖善舞的个性,比起沈南知,笨拙得多。

如今每个周末他有处可去,有朋友真心待他,算是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好事。

不过这个周末不同。

他谢绝了金钊让司机送他的好意,要从东三环的学校出发,地铁转公交跋涉两个半小时,回到那个老房子里去。

出于很多原因,即使心里再不想去见妈妈和哥哥,妈妈生日这样的场合,不能缺席。

那个女人自生下他们起几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顾北识要把在外磨砺出的爪牙收起来,坐在桌旁看着沈南知虚伪的温和笑意,对那个女人说出生日祝福。

并且偷偷地,疏解一下压在心底的渴望和想念。

07 地铺

还不到穿短袖的天,顾北识热出了一身汗,拖沓着脚步在烟尘四起的路上走,刚走到楼道口,听到了身后远处传来一阵笑声,心里一动,闪进了楼道门里。

沈南知李铭鄞和成杰三个人一人手里一只烤肠,就着飞扬的灰,边走边吃。

立夏那天起了风,整个夏天的风都会喧嚣不止。

对于男朋友和好兄弟一起来家里留宿,明天要给妈妈过生日这样的好事,沈南知没表现出太多亢奋,但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他偷眼儿看了看李铭鄞,见他举着路边摊烤肠的样子一如往常般平淡,没见有任何不适,稍稍放下了心。

成杰还在嚷嚷个没完,最近追求的隔壁班班花以周末要去做美甲为由拒了他的邀约,“你说咱们学校校风查那么严,以为是在科勒呢?做个腿儿的指甲,这不摆明了驴我吗?”

沈南知忍俊不禁,抬手拍拍成杰的肩膀,“不得了,以咱们体委的脑花也能明白过来了,那不就是驴你呢吗。”

成杰唉声叹气,“班花儿就是难追啊,一天天儿的变卦。诶,兄弟,你跟我说说,传授一下经验,毕竟你这也是一举把咱们的一枝花拿下了……”

李铭鄞把三个人吃完的烤肠棍一起捏在手里,张望着找垃圾桶,一眼看到了不远处楼道门口有个人影,迅速推了下成杰的肩。

他们这边没声了,门里的人也明白自己被看到了,停顿片刻,从门檐的阴影下走了出来,目光也从注视着地面,缓缓移了上来。

成杰诶哟一声,“这不科勒的校服吗?瞧这小西装,这小身板儿,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打哪儿来的富二代……我操,等等?”

沈南知抿住了唇。

这近两月来他和李铭鄞的感情加速升温,最后这个秘密他也不想再保守了,不如就借此机会,一并见了。

看看顾北识,再扭脸看看沈南知,成杰的眼睛珠都要瞪出眼眶了,一手没轻没重地抓住了沈南知的脸,指着顾北识,“我操,老沈!你看见没,那小子和他妈你长得一模一样!”

沈南知哭笑不得,把他的手打掉,“你丫多少有点毛病。那是我弟。”

李铭鄞也在双胞胎之间来回看,难得把惊讶流露在脸上。

沈南知压着心头的几分异样,俏皮地冲他挤眉弄眼。

顾北识的目光从李铭鄞身上撤了下来。

这个瘦高白净的男生气质非常显眼,穿着柏航的运动服校服也没掩去,手上的表在落日下反光,双肩包的牌子在科勒见过很多次。

说话的大高个儿还像个没开化的愣头青,哥哥脸上的笑一如既往的虚伪,而他出现在旧小区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倒也没显出格格不入来。

挺怪的。

沈南知已经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他一下,只说,回来了。

顾北识平淡地应了一声,视线又跑到了李铭鄞身上。老小区的垃圾箱收拾得不勤,这个男生把烤肠棍扔进去的时候周遭的气场和环境形成鲜明对比,但他回到沈南知身边后,又变得很融洽。

也许双胞胎间真的存在心灵感应,也许他们之间的氛围真的很戳人眼,顾北识总觉得哥哥和他的亲近之意藏不住。]?Q更新裙??零??酒8????8氿

他没说什么,率先转身上楼。

成杰还在持续震惊,薅住沈南知摇来晃去,“不是,兄弟,从来没听说过你有个弟弟啊,念科勒啊我操!哦,意思是咱家的钱,全都供给他上学了、才在这山旮旯里住着?这也没听说过双胞胎还要偏心老二的啊,你俩错开多长时间?咱妈是不是把他给憋成二胎了?”

这话说得顾北识也忍不住抿着嘴笑了一下,沈南知边笑边捶他,拍得咚咚响,“收了你的神通吧。”

楼道里有着令人舒适的阴凉,李铭鄞跟在最后走,顾北识已经上了上半层,西式制服的裤脚没有他们运动服这种松紧束口,走动间反复摩擦起一截,露出不见光的白皙皮肤上两道刺眼的暗红色的疤。

逼仄昏暗的楼梯间里,灰尘弥散着,顾北识无意识地向下瞥,隔着影影绰绰的扶手栏杆,一层楼的距离,撞上了一双黑亮的眼睛。黑得澄澈,却在长睫毛的遮盖下毫无情绪,什么都看不清楚。

顾北识心头突得一跳,不知为何,匆匆敛下眼睫,而后,一步两个台阶地迅速上去了。

这下意识躲避的动作被在楼梯拐角处和成杰打闹的沈南知看在了眼里。

这一刻李铭鄞对双胞胎心里在转什么心思浑然不觉,他只是在想,下次该把灯打开,看看沈南知身上有没有那样的疤。

成杰是个很会捧场的人。踩在这屋里瓷砖上都让顾北识一阵反胃,他在这儿长大,这儿有一层无形的网,是个牢笼,他甚至能清楚的记起,哪一块砖上有裂痕,裂痕是在什么情况下产生。

可那傻大个儿还在吹捧说收拾得真干净,布置得真温馨。

沈南知乐滋滋地应了声,对这个家很自豪般,请他们坐到沙发上,脱了外套,挽着袖子说你们随便点菜,我做饭的手艺可好了,快说想吃什么,我妈很晚才回来,我先给你们做。

成杰立刻噼里啪啦地点菜,沈南知驳回了两个,跑进厨房里看翻看食材,就开锅接水。

李铭鄞坐了片刻,目光从顾北识脸上扫过,也站起来,走进了厨房,似乎是去帮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