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小姐不知道?四爷手下每个掌柜天天都是对着您的墨宝干活呢。”说着,他身子挪了挪,眼神状似不经意地撇向身后那堵墙,又拿捏得当地及时收了回来,偷睨起身旁脸颊微红神情极不自在的四爷。

“噗!”看清墙上那幅大作后,姚荡抑制不住地将口中的酸梅汤喷了出来。见状,候在一旁的丫鬟赶紧上前帮忙拾掇,她任由着别人忙碌,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满眸尽是愕然,“四哥……难道你一天到晚逼着我写‘寅’字,就是为了挂到铺子里证明这家店是你开的?你如果想要我帮你设计招幌,明说呀,我可以把字涂得更漂亮些。”

“是吗?那回去继续涂。”他不停呷着茶,用来掩饰尴尬。

“不要了吧,很久没涂了,一定很丑。”她渐渐看懂了他的局促是缘何而来,还在天真以为装傻能把一切糊弄过去。

“十三小姐,您就算涂只王八出来,四爷也会当宝。”

这是一句无心的调侃,却让姚荡唇边笑容一僵。她没有演戏的天分,很难继续假装不懂掌柜话中的弦外之音。不安舔唇的动作将她彻底出卖,她不敢去看四哥的表情,干笑着想将一切粉饰过去,“呵、呵呵,这就跟子不嫌母丑一个道理啦,哥哥当然疼妹妹,哪有嫌弃自家妹妹的道理……”

“不是每个妹妹我都会那么宠,我没那么博爱。”语无伦次又欲盖弥彰的话语,被姚寅轻飘飘地打断。

辛苦圆场,结果仍是不抵用,姚荡沮丧地扁了扁唇,硬着头皮继续装傻,“我知道你是对我特别好啦,那就像一个窝里生出来的,爹娘也都会比较偏心其中某一个……”

“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偏心你。”

“咦?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撞上他的视线后,又匆忙低头避开,回过了味来,扫了眼周遭那一群陌生人,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竟然会蠢到往自己拼命想逃避的问题里跳,“那个……你不用回答我。不是说要我陪你巡视商铺嘛,不要一直坐在这边啦,巡视不是都应该走来走去的……”

“因为你对我来说,不止是妹妹,还是我想要的女人。”

“都说了你不用回答我!”她在拼命岔开话题,极力不让这种见不得人的乱伦行为摊放在台面上,他却无视了她的苦心,旁若无人地捅破那层窗户纸。

懂不懂什么叫隔墙有耳?就算这里全是他的人,这种事也有可能会被渲染一番传出去。又懂不懂什么叫人言可畏?就算他们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做过,仅仅是一条有悖伦常的罪,也能压垮他在琉阳城里的英名。

“你如果还要继续装傻,我不介意以后每天都把这句话重复一遍。”他用一种格外坦荡的眼神紧紧锁视着她,思及她的顾虑后,挥手遣退了屋子里的所有人。

看着掌柜识相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出,姚荡松了口气,可仍旧觉得他那股视线烧得她脸颊灼热、手心冰凉。一遍遍的深呼吸后,她才有勇气抬头,正视起这个话题,“不要再讲这种话了好不好?我们是兄妹,这么多年你对我来说……就一直是哥哥啊。”

“如果不是呢?如果我们不是兄妹,你会不会爱上我?”

“这种如果不可能存在。琉阳城里,谁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那又怎样?你也看到了,即便我在那些人面前说爱你,他们也不觉得惊讶,男欢女爱,原本就是寻常事,为什么我们不行?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事,和琉阳百姓无关。”

经由他的提醒,姚荡才察觉到,掌柜也好丫鬟也好,真的全无惊愕之情。彷佛所有人都早看明白了四哥的心意,只有她还在为极力粉饰出来的太平沾沾自喜。他不怕会接踵而来的流言蜚语,她自然也不会怕。但问题是,他们之间,没有那些议论就能爱?

她的沉默,让他领悟到,也许该换种方式,别再像上回一样逼太紧,会适得其反。想着,他变换了口吻,循循善诱逼出她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待在我身边开心吗?”

“……嗯。”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你心里,有比四哥更重要的人吗?”

她想了想,摇头。有片刻,脑中浮现出苏步钦的模样,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会是那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但至少眼下还不是。

“有没有想过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

她老老实实地点头。有谁会希望离开亲人无依无靠啊,就算是嫁出去了,也要有个娘家。

“那就够了。”姚寅的想法显然和她不同,亲情抑或是爱情,他觉得没有必要去区分。

“够什么?”

“够用来爱我了。”

“四哥……”她近乎无力地低唤,绕了那么大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他所关心的似乎与她所介怀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姚荡不气馁,坚持把话说穿,“你这样跟掩耳盗铃有什么不同?就算那些路人甲们不议论,也不代表我们就不是兄妹。”

“我们的确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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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缕暮色从门边射进屋内,昏黄色调下,男人举止优雅地交叠着双腿靠坐在厅堂主座上,神态慵懒地支着头,修长指尖搭在颊边轮廓上,把本就精致的脸型弧度衬托得愈加诱人。带着几分迷离气息的眼瞳落在他手边的案上,那种聚精会神的目光,让人着实好奇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会发现案上摆放着的不是茶盏,远远看来,有些模糊,似乎是尊……泥娃娃?!

“咳咳!”这是又旦跨进钦云府视线直对上厅堂后,率先钻入他眼帘的一出画面。

总得来说爷的模样看起来很俊逸,可案上的东西让他忍俊不住地胸口一闷,咳出了声。

“回来了?”听闻到咳嗽声后,苏步钦总算舍得移开视线,扫了眼甫进门的又旦。

“嗯。”他应得心不在焉,脚步不断挨近,想瞧见那尊怪东西究竟是什么。

还没看出什么眉目,苏步钦的声音又一次飘来,“旦旦,这是什么?”

“哈?”这是他该问得问题吧?收敛起错愕,他凑上前,索性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来,那东西巴掌般大小,脸儿圆圆的,有两只很招摇的长耳朵,耳上还描绘着精致的纹路,裹着喜红色的袍子,一派福相。很快,又旦就有了答案,满是不屑地移开了目光,“是兔爷呀。快中秋了,百姓用来祭月的,十三荡买的?”

他很确信只有十三荡才会买这种无聊的东西,他家爷不信这类怪力乱神,何况自小在均国长大的他,更是不懂玄国的中秋风俗。

“我买的。”

偏偏,苏步钦脱口而出的答案,再次掀起了他的诧异,“啊?您买的?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它给请回来?爷!您……您该不会是脾胃没病了,病到脑子里了吧?”

“听路人说是给家里那口子买的,所以我也买了。”他眨着眼,把原因平铺直叙出。没人知道,在听闻那位路人口中飘出“家里那口子”时,他想到了姚荡,心尖儿不自觉地悸动,鬼使神差地掏了银子抱了尊回来。

他甚至没有过问这东西有什么用,还觉得那三瓣嘴儿怪惹人嫌的,买它,仅仅因为它长得像兔子,而她叫他兔相公。

“您不是吧?中秋祭月这种事,都是女人做的,人家家里有那口子,您又没有。”

“有姚荡。”他歪过头,笑得很满足。

却招来又旦没好气地斜睨外加一盆当头浇下的凉水,“得了吧,瞧她那样也不像会尊重传统乖乖祭月的人,您要哄她开心还不如给她银子让她去赌坊。”

“我没银子。”他想也没想就回道。出银子让她去赌?他不是财神爷。

“您也知道您没银子呀,那还乱买东西!您都把领来的俸银全给她了,剩下那点零花还要给她买东西,您是自己没嘴吃还是自己没身子穿衣裳?真是的,穿来穿去就那几套,还全都一个色一个款的,哪有皇子像您这样缩衣节食追女人的。”

“我不缺什么,她比较爱打扮。”他不需要天天扮成孔雀去街边招人爱,穿什么目的还不都是把自己包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