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臻复又笑道,“既如此,且住一晚,咱们这里有个大雁巷,里头的姑娘是出了名的标致,我差人送二位过去罢,也算尽我的地主之谊。”

那二人常在军中,听着有姑娘,脸上露出淘醉之色来,相对隐晦一笑,朱能道,“明月君可一同前往?”

裴臻连连摆手道,“二位可饶了我罢,我家的大奶奶怎样,你二位也是知道的,若我去了,岂不要闹得天翻地覆么,不成不成!”

张玉也揶揄道,“先生这样人物竟是个惧内的,这如何使得!况这些年又膝下无子,总不好顾了夫妻情义,连香火都不要了罢。”

裴臻干笑两声道,“王爷做的媒,总比一般的体面些。”又喝了口酒,暗道,这婆娘不是朱棣派来监视我的么!助儿那句“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该用在我身上才是,既知道了这么多的内情,哪里还有抽身而退的余地,摆个女人在我身边防我,只当我不知道是怎么的!只是他打错了算盘,那素姐儿后头还有主子,和宁王的幕僚萧乾勾搭在一处,早早的叫我做了活王八,这口气我是断然咽不下的!

张玉朱能只知他们王爷的用意,讪讪的举杯道,“喝酒喝酒。”

裴臻看了天色道,“你二位且喝着,我出去吩咐一声。”说着出了偏厅,呼来了助儿,低声道,“你叫外头备了马车,回头到大雁巷去。”

助儿问道,“爷要把人领回来?”

裴臻嗤道,“把他们送去,领了回来,没的弄脏了我的地方!适才还提起素姐的事儿,打量我不知道朱棣的用心,爷吃了哑巴亏就认了,竟还揭我的疮疤。”

助儿叹了气道,“那时爷做什么答应娶大奶奶呢,弄得如今不自在。”

裴臻惆怅道,“没法子,神仙也有不如意的时候,既上了贼船,要下来哪里那么容易,娶了素姐儿不过叫燕王放心罢了,男人当以大业为重嘛。”

“那你怎的不和大奶奶好好过日子,娶都娶了。”助儿咕哝道。

裴臻暂且不好同他说清,只得恨道,“我见着她便不成了,许是有病了。”

助儿有了探究的兴致,忙道,“若燕王知道大爷不和奶奶同房怎么办?”

裴臻啐道,“他叫我娶便娶了,还管我睡不睡她么!又不是他闺女,他那么上心是什么道理。”

助儿也是前几日他们两口子闹了才知大爷不碰大奶奶的事,心里倒隐隐可怜大奶奶起来,大爷的性子让人摸不透,何苦娶了当摆设,叫大奶奶生了孩子不就一条心了么。

“您这会子要反悔么?”助儿道,“前几年不还好好的。”

“我也是人,怎么不能有所爱!娶个空壳子摆着,莫非这么过一辈子么?”裴臻整了衣襟缓缓道,“总有个了断的时候。”

助儿缩缩脖子道,“大爷,您现下若娶了春姑娘还成么?”

裴臻了竖起眼喝道,“你这杀才,敢拿爷打趣!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吩咐你的事办了没有!”

助儿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裴臻一人站在廊下看着天边的流云,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这世道,保得住自己一家子才是最要紧的,素卿打着燕王的名号拿捏他也罢,将来无非留下萧乾一条狗命,将她送还与他,也对得起她五年来日日在他身上费的心机了。

转身回了偏厅里,张玉朱能不知谈什么,乐得哈哈大笑,裴臻坐下道,“可是有什么趣事么?”

张玉支吾道,“不是什么趣事,咱们说些不入流的段子,没的污了先生的耳朵。”

裴臻笑道,“那我也说个博二位一笑罢。”

张玉抚掌道,“甚好。”

裴臻喝了口酒娓娓道,“从前有家人家,嫁了个姑娘到外乡,三日归宁,其母问曰:乡土相同否?那姑娘答道:只有用枕不同,吾乡在头边,彼处用在腰里。”那两人皆爆笑不止,朱能道,“从前只知明月君谋断了得,却不知竟连荤段子也说得这样好!”

裴臻陪笑道,“好歹替我打掩护罢,莫要传了出去,毁了我的一世英名。”

众人又笑闹了一阵,张玉正色道,“过会子还要飞鸽传书了才好,既按兵不动,王爷也该去应天了,老子要咽气,儿子不在跟前总归授人以柄。”

裴臻抚着光光的下巴,眼里寒光点点,只道,“高祖一薨,过了头七,燕王殿下就该疯了。”

第二十章 素姐儿的秘密

更新时间2011-6-3 21:04:06 字数:3410

打发张玉朱能两个去了大雁巷,臻大爷今日心情甚好,决意去金钥馆探望被他禁了足的臻大奶奶。

其实臻大奶奶除了缺个丈夫外,别的什么都不缺,日子也很是安逸清闲。裴臻进了落花垂门时,她正坐在廊下逗鹦哥儿,挽着桃心髻,翘着三寸的金莲,身后立着个丫头,嘴角盈盈含笑。本来是副美人图,不想她眼尾扫到裴臻,立时将俏脸拉了三尺长,反观臻大爷,许是也烦她,冷冷哼了一声。助儿心内呻吟道,果然是怨偶,相看两相厌便是这样。

“北平来人了,你可知道了么?”裴臻背着手道,将助儿与丫鬟都支了出去。

素姐儿睨斜了他道,“我如今都禁了足了,哪里知道外面的事。你来做什么?可是今晚又要歇在这处?”

裴臻转过围栏,在圆凳上坐定,淡然道,“那两人去了大雁巷,今晚怕是回不来了,我还颠颠跑了来给谁看。”

素姐儿鼻子发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来,纵是有屈也无处诉,这辈子是和他无缘的了。

裴臻见她不说话,又道,“我还没谢你上回到梨雪斋替我请人呢,大奶奶真是心胸宽广,做得滴水不漏,叫我如今没脸再去见她,这下你可高兴了?”

素姐儿听了发恨,将手里的挑棍一扔,怒道,“那狐狸精同你告了状么?你来兴师问罪的?我去请她有什么错,你的心肝宝贝肉,放在外头你舍得么?万一被人勾搭了去,那你臻大爷岂不要跳死!我好心倒成了驴肝肺,那小娼妇果然有些手段,做了婊子偏要立牌坊,既如此,我倒要斗上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谁手!我这辈子算完了,岂能让你好过!”

裴臻站起来冷笑道,“别拿你的脏嘴说她,一口一个娼妇婊子,你还是编修家的小姐,不嫌臊得慌,面子还要不要!”

素姐儿哼道,“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做甚!”

裴臻作了悟状,刻薄道,“我原不知,你想爷们儿竟想得这样,你空占了臻大奶奶的衔,咱们连房都不曾圆过,你有什么道理同她斗,我要是你,早就找地方把脸藏起来了,哪里还好意思出园子。”

素姐儿气得直打颤,哆嗦着手指道,“你……你是专程来寻我吵嘴的么?”

裴臻看她脸色苍白得像鬼,便把更难听的话咽回肚子里了,心想气死了反倒不好了,外人说臻大爷命硬克妻可怎么好!

素姐儿缓了半日才道,“当初嫁你也并非我所愿,你犯不这样挤兑我,贫贱夫妻尚能相扶相持,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

裴臻沉声道,“你新婚之夜的的飞鸽传书叫我给截住了,那只鸽子也叫厨房炖了汤!不与你亲近,我倒看你怎么给我下蛊!实话说,我也可怜你,你那萧郎既与你有情有义,怎会坐看着你嫁给我,不怕我假戏真做?”

正值炎夏,素姐儿却生生吓出一身冷汗来,晃了两下跌坐在椅子里,面上已失了人色,呓道,“你竟早知道了么?”

裴臻不甚在意,笑道,“燕王千挑万选怎会派了你来!你明着是燕王的人,其实真正的主子是宁王,要趁圆房给我下了蛊,是也不是?”

素姐儿绝望道,“你既知道,怎么不杀了我!”

裴臻眨着眼睛道,“我要拿你牵制萧乾呀,你且放心罢,这事没人知道,乱世之中活着不易,留下你,万一来宁王起事得成,也好有我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