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程听了惊喜莫名,忙不迭作揖谢他,裴臻心道,一不小心又做了个好人,我裴某人何时成了大善人了!我对你们的恩德先欠着罢,到时一并还来也就是了。

正想再寒暄几句,突听得外头一阵锣鼓喧天,原以为谁家娶亲做寿,等了片刻,那仪仗倒好像停在门外不走了,张氏与毋望忙出门看,只见十几个穿着体面的男人走了进来,直走到裴臻面前,一个个拱手道,“臻大爷开业之喜,怎不知会我们大家伙,咱们也好来讨个彩头,怎么好一人闷声不吭的,要不是张老板的太太回娘家路过门前,咱们还蒙在鼓里,失了礼数呢。”

裴臻措手不及,忙迎了出来,连连作揖解释道,“各位老板误会了,梨雪斋的东家并非裴臻,是那位刘宏刘老板,裴臻今日是来帮忙而已,过会子便要走的。”

刘宏也站起来行礼,道,“各位老板驾临,小店蓬荜生辉。”

一干人等摸不着头脑,问裴臻道,“这位刘老板莫不是臻大爷的贵戚?”

裴臻但笑不语,这时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人,原是刘宏往日的东家,见了刘宏羞愧道,“刘先生,原来你与裴老板有渊源,都怪我那时不察,若早知道,定然要将账房的空缺留给你的。”

刘宏谦道,“不怪老板,我这腿原没料到能治好,若拖个一年半载的,岂不耽误了老板的生意。”

毋望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叔叔说出腿是裴臻治的,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害了裴臻,便急急张罗了茶水请他们坐下。裴臻见她那样,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唇角一勾,面上不由多了几分柔情。

那帮人何等的精明乖觉,只消划上一眼,便知其中端倪,复又细细打量毋望,只见她这许多人面前毫无拘谨,形容端庄大方,生得又一副绝美的相貌,当下纷纷会意,笑道,“是不是臻大爷开的都一样,日后我们尽心拂照也就是了。”

毋望又惊出一脑门子汗来,再看叔婶,他们脸上也尴尬不已,章程更是面如菜色。

裴臻也知这些财阀的心思,也不辩解,如今恨不得叫全城的人都知道这女孩儿是他的人,哪里还想撇清什么,否则以她这等姿容,不消到明日,门槛必定被提亲的媒婆踩平,那样还得了么!旋即笑道,“既这么着,裴臻便先谢过了。今日也劳各位跑了一趟,我这就传话下去,到我的得风楼摆上三五桌,一来与各位叙旧,二来嘛,也有些私事与几位老板商议。”

众人乱哄哄笑道,“那今日便不醉不归了。”

裴臻拱了手道,“各位先行一步,裴某稍后便到。”

打发了那群人,大伙才算松了口气,裴臻吩咐小厮着人抬轿子来,一面道,“刘先生也去罢,众人既是为了梨雪斋而来,主家不去未免失礼。”

刘宏面露难色,迟疑道,“又要叫公子破费,这怎么使得!”

裴臻不经意看了毋望一眼,低声道,“我说使得便使得。”看章程傻愣着,拍拍他的肩膀道,“纪公子也一同前往罢,趁这当口,正好将你的事提上一提。”

章程自是喜不自胜,口中直道,“多谢裴公子,待事成之后,定要到公子府上专程拜谢。”

裴臻颔了首,又对张氏说道,“你们女眷不便同往,我叫人送些饭菜过来,也省得再生火。”

张氏忙道,“不必麻烦了,你们爷们儿自去谈事,我们娘俩个守着饼铺子岂会饿着!”

裴臻道,“糕饼怎好作饱,你不必推辞,我差人送来就是了。”又轻声在毋望耳旁问道,“春君可要喝汤么?”

毋望颤了颤,生生忍住脸红。心下恼道,这斯文败类,当着一屋子的人同她咬耳朵,岂不叫人误会她与他有什么!忙看向章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面上看不出喜怒来。

裴臻微一笑,也不管那几人脸色千变万化,潇洒转身,拉了章程,叫小厮将刘宏扶上了轿,撑起他那把油纸伞,翩翩然往得风楼去了。

第十六章 嫡妻驾到

更新时间2011-6-3 20:56:16 字数:3226

近晌午,客人少了些,娘俩个也得了空好坐下歇一歇。张氏打量侄女儿粉嫩的脸,小心问道,“春姐儿,你同那裴公子可是暗生情愫了?”

毋望被婶子猛一问,顿时心跳如雷,慌道,“婶子哪里话,我怎会喜欢上他,纵然他千般万般的好,终究是有家室的人,祖宗的规矩春君断不敢忘,绝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张氏迟疑道,“可我总觉着你们私底下是有情的,那裴公子对你如此体贴,凭他的身份地位,这样百般讨好你,真真难为他。”

毋望嘟嘴扭过身子,脑袋里头乱糟糟的,裴臻的脸总在眼前恍,他皱眉,浅笑,眼里的千山万水,竟像烙在她心头似的,挥之不去。想来也甚怪异,她自己也暗暗思忖,莫不是当真对他动了情么?怎么会呢,她心中所好不是章程么,许是欠了裴臻太多情了,过意不去方才如此的罢。

张氏看她纠结的样子,叹了气道,“若没那条家规,你可是真的愿意跟着他了?其实咱们眼下这种境地,哪里还有本钱挑人家,若你当真有这个心思,我便同你叔叔说,我瞧着裴公子就甚好,纵然是给他做妾,他也绝不会亏待了你。”

“婶子,我不想同别人共事一夫。”毋望道,“你和叔叔两个就很好,甘苦与共,没有那些烦心的事。”

张氏摇头道,“小孩儿家果然不懂,我们如今相依为命那是因为遭了难,你叔叔原先可没这么老实,宏二爷,宏财神,整日里赫赫扬扬的,迷上过勾栏院里的姑娘,也私养过外宅。但凡有钱人家哪个不是如此,旁的不说,就说你爹妈,好得那样,你爹还不是照样有妾有通房。”

毋望低头摆弄手上的细麻绳,记忆里是有两个姨娘的,只是无所出,在自己院子里不常出来,她母亲是个平和的人,平日里也不过问她们,两下里倒也相安无事。现如今想来,母亲心胸宽广是笃定爹的心只在她一人身上,若宠妾灭妻,家宅必定不得安宁,反之,那两位姨娘心里定是比黄连还苦的,虽嫁了人却没有丈夫,没有孩子,这一生还有什么!转念又想起了章程,心里倒有些甜甜的,于是扭扭捏捏同婶子说道,“今日章家哥哥同我说,要回去回了养母,请人来提亲。”

张氏闻言,面上也淡淡的,只道,“先瞧着再说罢,程哥儿如今也甚不稳妥,不知将来怎样结局,现下便应了倒不好,况且我看他与以往不同了,若换了别的爷们,有人敢对自己要娶的姑娘这样,早就拉了脸子,他竟像没看见似的,也不知裴公子给了他什么好处,对人家千恩万谢的。”

毋望听了张氏这样说,心下虽不乐意,却又不好说什么,一个大姑娘家吵着要出嫁,旁人看着总不好,其实她倒不怕跟着章程受苦,从前他家两间茅草房的时候她就愿意跟他的,如今做了半个主子,反倒叫婶子生出嫌隙来。

张氏到柜台后头将一上午的进账细点了一遍,毛账竟有三两二钱银子,忙欢天喜地的招呼毋望来看,“到底还是做买卖赚钱,除去糕点的工本还有房钱,怎么也有五六钱银子的进项,若种地,佃户到年底还闹亏空,早知如此,真该早些来城里才对。”

毋望嘴上应着,心里暗道,早些来没遇着裴臻,城里岂是好立足的,没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时两个跑堂打扮的人搬了食盒进来,嘴里唱道,“得风楼臻大爷给刘家太太小姐加菜了!”

张氏将他们领到后堂,只听那两人边上菜边报菜名道,“红烧雪猪,干烧鱼,三鲜锅巴,五蛇羹,干煎大虾碌,奶汤菘菜,鱼喷鼻肉丝,还有给小姐的银耳莲子红枣汤,爷说这汤滋阴润肺,叫小姐务必要喝。”

毋望哭笑不得,待那两个跑堂的退出来,忙拿了碎银子要打赏,那两人揖手道,“小的不敢,爷说只要姑娘喝了汤,他那头自有赏赐,绝不许拿姑娘太太的钱。请姑娘进去吃饭罢,外头有小的们看着,待吃完了,小的们收了碗筷再走。”

毋望点头进了内堂,张氏正对着一桌饭菜发呆,口里喃喃道,“这许多,就咱们两个吃,怎么吃得完!愁也愁死了,那裴公子平常就这么吃的么,一顿下来不要个三五两的么!若吃不完定是要倒掉的,真是烧银子!”一面拿自家的海碗倒了三个菜放到碗柜里,又道,“留下些晚上吃罢,过会子拿桶装了吊在井里,怕到晚上就馊了。”

毋望苦笑道,“婶子真是!叫人看见多没脸,吃不完还兜着走!”

张氏笑道,“反正是给咱们吃的,你怕丢人就说我是海量,我又不要找婆家,不怕人说我是吃货。倒是那裴家大爷,见碗都空了只怕喜欢坏了呢!”

毋望告饶道,“好婶子,莫再拿我打趣了,快些吃罢,吃完了好做买卖去。”

这一顿吃得丰盛,那个奶汤菘菜甚好,毋望就着饭多吃了几筷,张氏道,“还是裴公子面子大!阿弥陀佛,竟叫我们姐儿多吃了半碗,可了不得!”

那两个小二估摸着她们吃完了便进来收拾,看着盅里一大半的银耳汤愁眉苦脸道,“我的姑娘,你不喝汤,咱们回去怎么交待啊!”

毋望歉疚道,“实在对不住,我当真喝不下,索性倒了罢,你们回去就说我喝了,可行?”

两个小二想了半日,小心倒出去一半,将盖子盖好,放进食盒里,复又作了揖,躬身退出去,才走到门口,见轿上下来一人,不由唬了一跳,恭敬见了礼,呼道,“给大奶奶请安。”

张氏与毋望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臻大奶奶找上门来了,且不管她因何而来,总之必定来者不善。张氏向毋望使了眼色,想叫她避上一避,毋望一脸坦然,并无半点要回避的意思,未做见不得人的事,若躲开了岂不理亏似的!

臻大奶奶真是个美人,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直径纱缠枝锯莲平纹的续衽长衣,手里拿把绢扇,唇上点着胭脂,指尖染着寇丹,盈盈站在门前,美艳不可方物。她抬头看了门框上的牌匾,脸上不喜不悲,只轻声细语道,“梨雪斋,果然好名字,配得上姑娘这样的妙人儿。”

毋望迎了她与两个丫头进来,奉了茶道,“不知臻大奶奶来,有失远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