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还未完全清醒,第一个反应便是自己没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还被抓了个正着,下意识地爬起来告罪,结果又是惹火烧身,九千岁摔袖离去,再回来时,扔给我十多把一看就知道颇有年头的绣剑,阴阳怪气地说既然我这么喜欢擦剑,那就不擦完不许睡觉。
那种程度的生锈与磨损,自然不可能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工程,我做好了几日不睡的准备,但到了晚上,九千岁睡下去不久,又出来将我提回了床上。
这会儿我已经琢磨出些许意味,抱着半信半疑的试探,干脆扔下绣剑,乖顺任他将我塞进被子里,没有任何推辞或是抗拒,也不再往后缩着贴紧墙壁。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立马就觉得九千岁周身气场平和不少。
第二天醒来,锈剑已经被悉数清走。
其实我一点都不笨。
暗卫不是什么神秘的职业,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全能之人,根据职能的不同,暗卫一般分为两种武暗卫与行暗卫。
武暗卫训练的核心是体格强壮、武功高强,要求能够替主子排除隐患,在主子有危险之时进行贴身保护,而轻功只需要做到可以隐匿自身便足以;行暗卫则更多专注于轻功与探测,每跟着主子到一处地方,都要快速分析掌握地形,以便能在危急关头迅速向外求援或者报信,甚至是直接突破重围带主子逃离,而武力值只足够应付小打小闹便可。前者偏向武斗,后者偏向智取,皇宫出来的暗卫编,大多是六人一小队,其中四名武暗卫,两名行暗卫。
而我,是一名行暗卫。
我识字,身形也不似一般习武之人那么高大,在一大群暗卫学徒分科之前,恩师断言我灵活聪慧,必定是个行暗卫的好苗子。
所以我不至于笨到能够忽视九千岁种种异常行为模式,直到如今还认为他对我是寻常的主仆关系,或是高位者与人质的关系。就算是我身上的药毒对他有用,也绝没有到需要他亲自关心我的程度。
他对我是特殊的,我知道。
但……
我蹲在长廊边,稍微探身到廊下,又抓起了一把雪,拍在雪人脑袋上压实,把它补得更加圆润了些。
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动手捏雪人。期:1铃:午扒扒午=九\铃.整文-
小时候训练严苛,想玩没得玩,长大后又常年在屋顶淋雪,对这样活动提不起任何兴趣。刚刚觉得屋里闷了些,到屋外透气,见刚下的雪松软洁白,左右无人,鬼使神差地便蹲下了身子。
也没小时候想象的那么好玩,只感觉到了冷,因为是临时起意,也没多穿一件,我的两只手被冻得通红。
正想着起身回屋,身后门帘倒是先一步被掀开,九千岁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地板上的雪人,愣了一下,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这么大个人了,还玩这个?”
我突然觉出了些羞耻。
想伸手将雪人推回雪地里毁尸灭迹,却没来得及,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一件从天而降的厚实披风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
劈头盖脸都是熟悉的沉香味,是九千岁披风,也是九千岁的怀抱。
我又一次蔫了。
哪怕我一再逃避,不敢去想,甚至极力否定自己,却也止不住心中荒谬的猜测越来越浓重。
九千岁对我……
是不是……
有那么一点……喜欢?
那种,真的把我当做男宠的喜欢?
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上任东厂厂公之时,我已经随殿下出宫两年之久,此前在宫中,也从未与他有过任何的接触,又怎么可能……
九千岁把我放到屋里的软榻上,接过婢女递上来的手炉,塞到我怀里,命令我老实待着,哪里都不准去,便转身出了屋子。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深绿色的常服,大概是犯懒,头发只是用发绳随手拢在脑后,不像往日那样高高束起,背影少了一份凌厉与压迫感,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会是那样吗?
又或许,我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价值?
那夜,我身上有药毒导致的情热,九千岁又没有,如果是其他动机,他又有什么理由非要对我那样……呢?
我不明白。
九
初八,九千岁天未亮就进宫上朝去了,大抵是因为节后堆积的政事太多,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就连中午也未回府用膳,一直忙到晚膳前,才被皇上勉强放出宫门。
回来时,还带回了一马车的大夫,有老有少,共四位,阵势之大,看得我的心都抖了三抖。
在我并不多的人生阅历与认知里,同时请几位大夫是一种极为不尊重医者的行为,一般人都会有所避讳,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慌不择路地这么做,却没想今日自己也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我咽了咽口水,在九千岁的指示下,紧张地在屋子正中央的椅子上坐下,立马就有医童上前,在扶手上放了一块软布,请我将手腕放上去。
其实我还没正经看过大夫。从小到大,重病没有,有些个小伤小病也都是放它自然痊愈,倒是在殿下身边时,常替他去太医院请御医。
但这一回,好像比重病还难办。
几位医者轮流替我号脉之后,都皱起了眉头,上前来扒眼皮、看舌头,在我肩上扎针,用我指尖放血,乃至拉起我的手臂敲打关节,然后面色就都变得越来越凝重。接着,又纷纷坐下来开始问我关于试药的细节,从每一次试药出现的反应,到每一种症状出现的时间点,两年间少说两百多次试药,他们似乎恨不得一次一次询问个遍,一人一嘴,事无巨细。
我从余光中瞄到旁边两个小药童,他们记录的笔杆子已经飞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九千岁之前已经交代过要如实回答,我自然是没有抱着隐瞒的心,但时间线那么长,喝药又喝得频繁,故而有接近一半的问题我是回答不上来的,哪怕绞尽脑汁地回想,记忆也会出现一些模糊与混乱,只能笼统地回答个大概。
只有像是武功尽失、突发呕血这样特殊的反应,我能够回忆出准确的时间与细节。
这一问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九千岁全程都一言不发地陪在一边,直到大夫们点点头,说是初步有了头绪,才上前来接过要我今夜睡前服下的药方。
此时已是夜深露重。
从大夫们的院子里出来,往主院走的时候,我崩了一晚的弦终于放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九千岁突然问我:“替顺王受了这么多罪,你可曾后悔过?”
他问的是可曾后悔,而不是是否愿意,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主动成为试药人的。
“不曾。”我老实回答。虽然有他的风险,但在这件事上,我不想说谎:“为顺王殿下分忧,是我的荣幸。”
九千岁顿了顿,周身气场僵了些,我以为他要发怒,却迟迟没有,过了一会儿,又继续追问:“为何?”耽}美、肉'群"2“3铃(榴/9“239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