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故意做戏骗他,却不知为何就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局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四周安静到几乎起了耳鸣的幻听,我们俩以一个彼此都不舒服的姿势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动,直到云层渐渐散开,月光在此洒在脚下,才堪堪回过神来。

九千岁先一步放开了钳着我双臂的手,退了半步,表情隐在假山投下的阴影中,看不太清。

我心慌得厉害,不知该不该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盖在广袖下的手指蜷起又松开,反复几次后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去攥九千岁的一节袖摆:“外头,有点冷。”

几近窒息的气氛让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沉闷,就好像真的受了风寒一样,我咽了咽口水,企图让自己说得清晰一点:“督主,我们先回屋吧。”

太奇怪了,我只想马上逃离这种难堪的情绪。

“好。”

九千岁动了动,突然翻手反握住我拉他袖子的手,牵着我重新回到青石路面。

寝殿里烛火很足,暖黄色的火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仿佛连九千岁都变得柔和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见到九千岁的肉体,他并不瘦弱,上半身分布着精壮漂亮的肌肉,只是皮肤苍白,更显得右肩上一片红紫色的淤青狰狞可怖。绕到背面看去,只见那宽厚的背上密密麻麻分布了好几十道疤,虽然显然有些年岁了,但还是能辨认出是鞭伤。群、七*衣“零舞八八舞!九零*

我倒吸一口凉气。

皇宫中,爱使鞭的,也只有那一位前任厂公了。

九千岁似乎对裸露身体这件事极为不适,虽然并没有多加催促,但僵硬的神色还是暴露了这一点,我只得赶忙加快上药的速度,才替他拉上了衣物。

元宵至今已经是大半个月过去了,这淤青却还那么大一片,可见先前他伤得有多重,可这些天来,我却从未见过他上药,就好像,如果我没有发现,他便不打算管。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给我的感觉有点像一只受伤的大犬,让我有点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

但想法终究只是想法,九千岁也不是真正的大犬。

一股巧劲将我拉到他腿上坐着,随之而来的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亲吻,柔软的唇落在我的眉尾、眼皮、鼻尖、脸颊,最后贴上我的嘴。

“唔……”

上颚被舌苔摩擦的感觉无论多少次都无法适应,我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感受到九千岁揽着我的手收得更紧,下意识地攀紧他的大臂,顺从地仰起头,随他侵略我每一寸口腔。

我不想刻意做戏骗他,却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受着他那份炽烈的情感而无动于衷,我害怕他的付出,也害怕自己拿不出任何回报。

如果只是这一点顺从……他能从中汲取一点满足,我的焦虑与不安,也可以稍微有所缓解。

从未有人疼爱过我,我除了慌乱,便只觉得负担。

后来九千岁再也没有提起这一夜的事情,也再不与我提及殿下的事,他还是照常地忙碌,我还是照常日日待在督公府里。

督公府内有一处特殊的库房,即杂书库,是专门空置了一间小屋改成的,采光不错,防尘防潮,各类杂书堆积在内,常年有人打扫,却从未有人翻阅。

六七年前,朝廷曾大力倡导民众读书,私学盛行,大批书商带着书本进京,却没想碰上数十年未见的涝灾,百姓财物受损,各家都束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让本就受了潮价值大跌的书物再受打击,更加卖不出去,大批书商血本无归,朝廷担心这一遭之后再无书商来京,打击了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读书风气,便下令五品以上的官员各自认购一批书本,以帮扶书商度过难关。于是,几乎整个京城的官宦人家都有那么一间杂书库,顺王府里也有。

小商贩的书自然是杂书,虽说不至于上不了台面,但与九千岁书房里那些为官治政之道的书还是有些差别的,故而这些年来一直被搁置在角落。我本也不爱看书,奈何无所事事的日子确实难熬,便一头钻进书库内消磨时间。

所幸这些杂书中不乏有趣的话本怪谈,倒还真能用来解闷。

只是……从琳琅满目的书堆中翻出一本野史,已经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

野史,记载的往往都是那些正史里头不会提到的偏门异闻,大多数倒并不止于杜撰,仅仅只是上不了台面而已。

好巧不巧,这一本说的,都是些宫闱中光鲜之下的俗事。

我不知道我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翻开《太监》这一章的,外头阳光明媚,婢女安安静静地守在门口,我就像做贼一样埋在书堆里,紧张地翻开前页。

“阉者,去丸而留势也,非阴非阳,不能人道。”

“阉人偶滋情欲,无宣泄之道,久之易积心疾,或以残虐低贱者为乐。”

“宦官虽居高位,然身浊命贱,多为文官武将所不耻,非阿谀小人不与为伍。”

……

十六

掐指一算,自我住到督公府至今,竟已经过了四个月有余。彼时冰天雪地,外头连只鸟儿都见不着,似乎全世间生灵都消失殆尽,转眼却是春暖花开,一派生机了。

九千岁对我暧昧而又克制的态度也这么维持了下来。

但有什么东西在随时时间悄悄积累,有时候我无意间的一个转头,便会看见他一言不发地待在某个角落盯着我,那眼神里有惊涛骇浪在翻滚,压抑着我不懂的情绪。

我总会被这样的他吓一跳,然后压在胸中的窒息感便又多加一分。

甚至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该犯点什么错,好让他嫌弃我、厌恶我。打入奴籍也好,流放荒野也好,总之不要再这么担惊受怕下去了。

但最终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没有犯错,他也没有厌弃我。

这一日的天气又比昨日更热了些,毒辣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眷顾每一寸土地,连片的蝉鸣从早上便未停歇,吵得人不得安宁,几个家丁拿了长竹竿粘了好几拨,也无济于事。

我本就不怎么怕热,又加上体虚的原因,倒没什么感觉,不过见婢女们进出几回便出了一层汗,最终还是默许她们搬了冰块给屋里降温。

据说宫里头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启程到避暑山庄小住一段时日了,今年大苍国内风调雨顺,无内忧外患,故而出宫避暑也筹备得更热闹些,几乎所有皇子与嫔妃都被列入了名册。

而九千岁作为东厂厂公,本是每年都会一同前往的,今年却突然自请留京,为皇上处理琐碎事务。裙:内'日?更二#氵棂>流久$二<氵:久>流@

为什么呢……

周遭闷得连一丝风都没有,我懒懒地卧在躺椅上不想动弹,放空思绪。

蝉鸣偶尔有短暂的沉寂,没过多久又此起彼伏地连成片,借着这点空隙,我恍惚听见门口有什么人在小声交谈,其中一个女声是这主殿的管事婢女阿源。

没过多久,就听阿源走近,福了个身对我道:“公子,大管家求见。”我才想起刚刚另一个声音正是管家,只是见得少,所以一时没有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