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1)

“姨娘如何自己过来,有什么事唤丫鬟过来说一声,我就过去?了。”

“大奶奶这是哪里话,我这两天得空做了件衣裳,夫人的早上请安的时候送过去?了,得了空才把大奶奶的这件送过来。”

方姨娘不是个嘴很巧的人,被孟半烟拉着坐下也?说不出?什么?客气话。就只好?把做好?的衣裳和荷包帕子一起拿给孟半烟,讲明自己的来意。

“姨娘好?巧的手艺。”竹青色妆花缎算是上等的布料,更好?的还是这滚边暗纹针脚细密的手艺,从武承宪得了去?国子监的名?额到现在才几天,能?做出?这么?好?的衣裳,肯定?得日?夜赶工才行。

“你喜欢就好?,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在府里这么?多年?只晓得守着我那个小院过日?子。承宪的前途我虽挂心可也?无能?为?力,我两个兄弟都?是府里的管事,让他们干活当差还行,叫他们替老三谋划那不是胡来嘛。”

方姨娘原先是安宁伯府的家生子,她跟了武靖之后,分家的时候方家也?就跟着来了侍郎府,现如今就只有方家祖母还留在伯府伺候老太?太?。

“这次承宪能?去?国子监,都?是他大哥心里惦记着他,我没什么?别?的能?为?,要是这手艺大奶奶看得上,等天气热了我再做两件换着穿。”

“姨娘的心意这次我领了,下一回可不能?再这么?着了。”孟半烟喜欢绿色,平时穿的衣裳也?多以蓝绿为?主,难为?方姨娘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有时候接受一个人的谢意是很要紧的事,不好?全往外推。但孟半烟也?不能?由着方姨娘这么?来,“姨娘是长辈,我一个年?轻刚过门的媳妇,哪能?要姨娘总给我做衣裳。”

“这……”

“承宪年?纪还小,大爷是做长兄的,他不替承宪打算又替谁打算呢。”

孟半烟让萱草把衣服拿进屋里收好?,自己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换上方姨娘新做的,又让人把自己刚配好?夏天驱蚊避虫的药包拿出?来,分了些出?来给她。

“姨娘放心,过些日?子三弟去?了国子监,听大爷说国子监里不光要读书,君子六艺样样都?要学,到时候姨娘害怕没衣裳做?”

“是呢,那孩子从小就皮,什么?好?衣料子做的衣裳给他穿,过不了几天就要换。”

孟半烟把温热的掌心搭在方姨娘因为?紧张而不自觉绞着帕子的手背上,安抚着摩挲了几下。

孟半烟很擅长主导话题,方姨娘很快就被她引着转了注意力,不再纠结还要做多少件衣裙给她才行。

另一边的武承安却运气不如她,从花房出?来本想去?找张头儿说要添个茶斋的事情,没想到刚出?院门就正好?碰上一脸郁色的武承定?。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眼生的年?轻人,都?做书生打扮,想来又是他在外面结识的那些个‘才子’们。

“大哥好?精神,这个时辰不在屋里养着怎么?出?来了。看来外面都?传大嫂有秘方养好?了大哥的身子,原来不假。”

“你有心拿外面那些捕风捉影的闲话到我跟前来说,不如好?生想想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我的身子假不假的,不劳二弟操心。”

武承安前脚拒绝了让出?国子监监生的位置,后脚就把这个机会给了武承宪,这让一直在府里占尽了便宜的武承定?有些受不了。

从出?生起,他就注定?了要一直拿来跟武承安比。从比出?生时谁的哭声更大,到抓周时哪个抓得更好?,再到学说话学走路哪个更早,谁最近又长高了些,哪个晚上睡觉听话不闹腾人。

长大一点,一起进了家塾又要比谁的功课好?,谁读书作诗更有灵气。谁懂事谁听话谁更得老爷的喜欢,谁模样俊俏谁性子乖张,桩桩件件都?能?被府里的奴仆婆子们拿来比较。

小时候的武承定?曾可怜过他的大哥,觉得自己能?跑能?跳他却大部分时候只能?被奶嬷嬷抱着,或是被奴仆背着出?门。

他的院子里也?总飘散着又苦又涩的药味,自己五岁上就学会了骑马,他却一直等到十来岁了才能?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一走。骑射师傅还要在一旁护着不敢让马跑快,生怕把人颠坏了。

但随着年?纪增长,武承定?的心里渐渐生出?了越发强烈的好?胜心,同时也?明白了自己与武承安之间还有嫡庶这一道跨不过的鸿沟。

不管他身体如何强健,如何嘴甜哄得父亲开心,甚至一路抢先成亲生子,到最后他得到的还是远远不如武承安多。

只要这病秧子咳嗽几声,装出?那一幅西子捧心的模样,原本动?摇了心思的父亲就又会站到他那一边去?。而唯一的理由只有一个,武承安才是父亲原配妻子生的孩子,自己不过是个妾生的儿子。

自诩比武承安处处要强的心和嫡庶有别?的现实交织在一起,武承定?几乎一直被裹挟其中。之前还能?因为?先成家生子得到一些好?处维持的脆弱平衡,如今又被武承安亲手打破,他已经无法?在他面前再保持虚假的谦逊与恭敬。

“大哥也?别?得意太?早,老三还小性情也?不定?。别?以为?把他送进国子监里是什么?好?事,别?没学出?什么?名?堂来为?你所用,就先闯了祸也?未可知。”

“二弟放心,国子监里有舅舅看着,想来出?不了乱子。”

一听舅舅两个字,武承定?脸上又难看了些。这次的事说到底就是谢家的人太?心急,才会让武承安顺着这个由头促成了武承宪去?国子监的事。

都?是舅舅,一个是清流文臣,一个是藉着父荫回京还不知道以后做什么?的,虽说起来都?是为?官的人家,这里面的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在武承安这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武承定?只能?气急败坏地离开,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书生连连回头,一副还想要跟武承安搭话的样子。

“主子,二少爷这话什么?意思,不会又想着弄什么?么蛾子吧。”

“不至于,老二嘴上厉害胆子不大,父亲已经把荫监的奏章呈上去?了,出?不了岔子。”

可有时候话不能?说太?满,武承安白天才说过武承定?翻不出?什么?花来,晚饭吃了一半就有门房上的仆从一脸慌张的过来报信,说是武承宪在东城集市里惊了马,还踩伤了人,自己也?跌破头被人送回来了。

“伤了人?伤的是什么?人,重不重,怎么?会惊了马。”

听了这事武承安第一反应就是事有蹊跷,不是他偏心自家人,但武承宪在骑射上的功夫一向很好?,他又只是性子跳脱些并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纨绔子。

即便骑马出?门也?一向有分寸,怎么?会突然?在这个要进国子监读书的节骨眼上纵马伤人。要说这里面一点问题都?没有,谁也?不信。

饭吃不下去?了,武承安和孟半烟起身往外走,初夏的夜里还有点凉,走到门口孟半烟又让丫鬟拿了件氅衣来给武承安披上,两人才一个往西院武承宪那里去?,一个往正院孙娴心那里去?。

方姨娘和武承宪的院子在西跨院最后面,也?是最小的一个。武承安到的时候丫鬟们正进进出?出?的忙着,外间坐着正在开方子的大夫,上头坐着脸色铁青的武靖,屋里乱得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武承安一进里间,就先看见坐在床边无声啜泣的方姨娘。屋里一股浓厚的跌打酒的味道,床上半躺着的武承宪倒是精神还行。只是脑袋上包得严严实实裹得跟粽子一样,脸色也?有些难看。

“伤得如何,过几日?国子监那边有了回应,你还去?不去?得。”

武承安病得多了,见武承宪这会儿人还醒着又没伤着腿脚,心就安定?下来大半。只怕这小子被吓破了胆不敢去?上学,那就麻烦了。

“去?得,怎么?去?不得。大哥你别?操心我,我现在就去?得。”

十五岁的男孩子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哪里听得这话,当即就要从床上蹦下来。不过到底是从马上摔下来,整个人到这会儿还有些晕乎,起身起到一半又摔回去?,抱起摆在床角的痰盂吐起来。

确定?武承宪没事,武承安出?来陪着武靖坐下。不等当爹的开口,就先把这事定?了个调,“爹,这事不对劲,得查。”

孟半烟其实并不太?在意武家的其他人,才嫁过来不到两个月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担心焦急的情绪,也?就今天白天刚得了方姨娘一套衣裳与手帕荷包,倒算得上几分面子情。

她到了正院见到孙娴心之后,第一句话也?十分简洁明了,“母亲,这次的事父亲打算怎么?办,查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