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吴二小姐进门生下儿子时，她早就抱着最少也要五六岁大的长孙坐在那里了！这样吴二小姐还不得看她的脸色吗？

男人对头一个孩子总是看重的，而吴二小姐进门时，别说是段浩方的第一个孩子，只怕第一个儿子都出生很久了！吴二小姐又不见得多漂亮，一个土得掉渣的乡下丫头，又没孩子撑腰，她就是娘家再硬，只要没男人站在她身后，她在段家也要任她摆布。

段夫人想到梦里也要笑醒，可棉花一进门她就发现，虽然吴二小姐小了点，可吴夫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头回觉得自己当年的盘算太简单了。

段二爷对棉花新鲜了半个月，段夫人胸闷了半个月，半个月后，段二爷开始挑另两个丫头玩了，段夫人才松了口气。就是那个棉花真生下孩子，只要另两个丫头也生了孩子，她一个人也掀不起大浪来！

棉花进段家半个月，每日里战战兢兢，好容易轻松些了，门房又报说吴家她的干娘来看她了。棉花立刻打点精神过去见她的“干娘”。

干娘给了她两盒新鲜的胭脂，交待她道：“都是一个屋子里住着，你可要跟人家好好相处，不能让人家说吴家出来的丫头不懂事。有活你要抢着干，好事你要让给人家。别说你干娘不疼你，这是干娘自己掏钱给你买的胭脂，记得送给你同屋的那两个姑娘啊。”

棉花和那两个丫头都是一个用途，又还没身份，所以住在一个屋子里。她哆嗦着手接过那两盒胭脂，苍白着脸点头答应。

干娘又嘱咐了她两句才放她回去。

棉花攥着胭脂，好像那盒子烫手般回了屋，哆嗦着把东西送给那两个丫头，日后屋子里举凡烧水扫地开窗倒夜香，她回回跑到前面。

那两个丫头心知自己的模样比不上棉花，又知道她是未来段二奶奶的心腹，平时也常常奉承她，见她既不骄傲趁机踩她们，又见她事事时时退让，不由得跟她交了交心。她们也清楚自己的模样不得段二爷喜欢，段夫人明摆着只是想要她们肚子里出生的孩子，她们倒是愿意投到吴二小姐这里来，只求日后能有一碗安生饭吃。

棉花早被教过此时应该怎么办，立刻跟两个丫头拜了姐妹，三人好得胜似亲姐妹。

那两盒胭脂从春到秋，眨眼一年过去，三人无一有孕。段夫人急得嘴角起泡，恨不能请大夫。段二爷不痛快，这请大夫不是说他不中用吗？这才多长时间啊，他更觉得段夫人急着要孩子这事让他不舒服，他还好好站在这里呢，段夫人这么急着要孙子干什么？

段夫人悄悄请了大夫给三个丫头看，大夫摇头晃脑不着边际说了一通，开了五十几副药后，说了句暂请宽心，这孩子不是急来的。

段夫人几乎没气晕过去，是啊，孩子是不是急来的，段二爷才十六岁，早呢！可她急啊！

段二爷不肯配合，棉花的新鲜劲也过去了，那两个丫头到现在他也没记住模样名字。于是开始更努力的忙着铺子。

段老爷听说了段夫人的荒唐，只好过来给她宽心：“孩子还小，你急什么？”

段夫人当然不能说她是在盘算着跟还没进门的段二奶奶打擂台，吱唔几句后，段老爷下令让她少管段二爷的房中事：“儿子还小呢！你小心让他掏空了身子！”

段夫人只能暂时歇了这个心思，再图他法。

第 3 章

转眼又是除夕，过了年吴二小姐就八岁了，吴夫人已经安排好了让她正式学习女红，而吴大小姐过了年满十岁，吴夫人教婆子带着她开始到灶下学习厨艺，从采买到仆妇指派到安排丫头干活到处理复杂的家事，正式开始备嫁。

吴夫人盘算着从现在开始到大姑娘出嫁，足有四五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准备嫁妆，打家具、备妆奁、买丫头、随嫁田等等，而在大姑娘出门前也可以带着二姑娘养养她那跳脱的性子。

吴大小姐从小院子里放出来，吴二小姐见她的头一面就惊呆了，她可算知道什么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婉约美人儿了。静如娇花照水，动如弱柳拂风。

吴大小姐娇怯怯见吴二小姐，半蹲身抬脸一笑，吴二小姐又一回尝到了在头回见段浩方时尝到的自卑感，她觉得自己就是再投一百回胎也修不成吴大小姐这般的女子。

吴二小姐这回才知道吴夫人要吴大小姐来帮她养性子不是一句空话，可是要养成吴大小姐这样的性子，哪怕只是修个壳子也难如登天。

吴大小姐的模样不如棉花，吴二小姐这才真实的感觉到棉花的长相有多难得。可棉花漂亮归漂亮，通身上下的气派却无法跟吴大小姐相比。好比一株是开在山脚的野梅花，漂亮是漂亮，香也香得袭人，可要跟花匠细心养在花盆里的梅花相比，缺少的就是那份精致，那份养尊处优的派头，气定神闲万事不愁的味道。

吴大小姐皮肤细白，听说是用特制的养肤汤喂了一年多喂出来的，这一白遮三丑，何况吴大小姐还不丑，一下子从一个普通美女变成了大美女了。

她眼睛不大，却极有神，眉梢眼角总带笑，小嘴一抿，两个小酒窝就露出来了，不笑也像笑，让人一瞧就觉得她和气。

吴大小姐说话声音不高，语速也慢，可思绪极清楚，她不抢话，可轮到她说的时候，根梢枝节条理分明，还一点都不咄咄逼人，透着那么股闲聊的味。

吴二小姐跟吴大小姐在一个屋子里呆了三天，觉得自己就像个傻丫头，她虽然一直有意要表现得像个大家姑娘，可是以前随意惯了，跟吴大小姐在一起她发现自己最好的下场是回炉重炼，不然她就是拍马也赶不上。

可吴大小姐也觉得自己这个小妹妹隔了一年多再见，首先就是胸中有盘算了，说话做事一针见血，直白的让人吓一跳。只是这话不可说尽，事不可做绝。吴大小姐这才明白为什么吴夫人对她说，要她来养吴二小姐的性子，也要她跟吴二小姐学学。

想起吴夫人握着她的手自豪又骄傲的说：“多跟你二妹妹学学，你啊，要是能有她的一半，日后你嫁出去我也不愁了。”

吴夫人这一年来可是过得舒心顺意了。两个女儿都成了才，她这心就放下了一多半。

比起吴夫人的舒心，吴老爷是闹心。

他从去年的除夕前就盘算着要让那个庶子进宗谱，掐着吴夫人的三寸，他原本觉得这也没多难。可是大半年过去后，他发现吴夫人竟然一丁点都不着急。吴老爷不能老硬顶着，这儿子启蒙是大事，他不能跟吴夫人这么耗时间，真要耗到吴二小姐出门，他还能真顶着不给嫡女一个身份？不管吴老爷面子上有多硬，嫡嫡亲的女儿在他心目中还真不轻，只是硬掐着这一点想先给庶子挣个身份罢了。

他不由得想，或许吴夫人眼中这二女儿还真比不上嫡子，让庶子进宗谱给嫡子添堵，她说不定真能硬下这个心不点这个头，毕竟日后她是要靠着儿子过下半辈子，不是女儿。

可吴夫人能拖，吴老爷不能拖。既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吴老爷开始祭出温柔手段了。磨啊磨了一年，转眼又是一年除夕了，吴老爷下定决心今年除夕开宗祠拜祖宗时一定要让庶子进宗谱！

这天，吴老爷带着给吴大小姐和吴二小姐的东西，浩浩荡荡的进了吴夫人的东院，一进门先不去吴夫人的正屋，而是直奔吴大小姐和吴二小姐学规矩的偏院。

吴老爷掀帘子进屋时，一室的温热裹着女儿家的脂粉香甜气扑面而来，他定睛一瞧，只见两个女儿一左一右坐在炕头，头戴簪花，穿着大红的衣裳，裹得像喜庆的年娃娃似的，一转脸，一个模样极相似的两张脸一起看他，一前一后从炕上下来蹲在他跟前请安问好，一串的吉祥话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往吴老爷耳朵里灌。

吴老爷啊这心里就像灌了热烫烫的蜜，吴夫人把女儿调教的这般好，这样的女儿带出去就是面子啊！

他看过了娇花般的大女儿，转脸再看艳光照人的二女儿，觉得一个静得像温润的玉人儿，一个鲜艳得像枝头开得正好的红花。

吴老爷的眼睛都要不够使了，这样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女儿，就是在城里也不多见！

吴老爷觉得自己带来的礼物不亏，之前只顾着吴夫人，没想到女儿已经长得这么大还这么好。他先把吴大小姐的礼物堆到她面前，难得温和的说：“菱珍啊，你也大了，越长越好了。日后就是离开家，爹爹也以你为荣！这些东西你收着，日后爹爹一定给你办个风光的嫁妆！”

吴大小姐羞红了脸收了礼物。

吴老爷转脸看二女儿，看着吴二小姐期待的模样，他这话突然就不知道怎么说了，结巴了一会儿后，开口道：“……二丫头，爹爹是一样疼你的，你跟大姐都一样好！”

二女儿现在还没个大名，吴老爷心里有愧，这礼物自然比吴大小姐重，他又存着讨好吴夫人的心，所以吴二小姐看到数量一样等级不同的礼物，眼睛顿时放光！扑到吴老爷怀里爱娇撒痴，搓揉得吴老爷恨不能把这个可人意的女儿藏起来不让人瞧见！

甜心的话说了有一筐了，吴老爷万幸还没被捧晕头，还记得起自己跑到吴夫人院子里的正事，瞧瞧二女儿坐在他怀里的模样，想想只有一个嫡子的窘境，吴老爷狠下心，抱着二女儿去见吴夫人了。

吴二小姐正打叠起千百样的吉祥话给吴老爷戴高帽，没留神被他高高抱起！她可是有三十年没被人这样抱着走了，唬了一跳！两条小细胳膊立刻紧紧揽住了吴老爷的脖子！

吴老爷一看刚才还脸红红得意非凡的二姑娘这会儿吓得脸发白，小兔子似的受了惊，抱着他的脖子瞧着地面瑟瑟发抖。这样强烈的对比，吴老爷的心啊立刻柔软了，小心翼翼的托着二姑娘哄她：“乖乖，爹爹抱你去找娘哦。”

吴二姑娘虽然很快镇定下来，但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扑到吴老爷肩头，小脸缩在他脖子根娇声细气的嗯了一声，这一声荡荡悠悠的，结果吴老爷走进吴夫人的屋子还是一副托着怕摔怕化的二姑娘的模样。

吴夫人正在屋子里看账，临近除夕家里开销渐大，管事婆子们都是趁此时捞油水，她就比往常更加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