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满庭芳 段夫人吴老爷 4218 字 5个月前

吴二小姐让吴夫人一句话说的没了脾气,乖乖的坐在炕头练女红,吴夫人也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拿了一堆旧衣裳让她给小儿子缝尿布垫子,虽说针脚粗陋有大有小,可好歹能用就行,拘了她半个多月,吴二小姐直嚷着眼都花了手腕子都抬不起来了。

吴夫人拿着她缝的尿布垫子瞧,夸道:“瞧我这闺女缝的,多好!”

再好,它也是一尿布垫子。吴二小姐让吴夫人夸得臊脸,规规矩矩又在炕头坐在半个月,吴夫人拿了衣裳样子要她在小儿子的衣裳袖口领边掐牙,将青花的粗布接在袖口领边,边指点着她怎么将针脚藏在里头,边说:“你说绣花伤眼劳神,那就算了。这掐牙可简单,只在袖口这么镶上个一两圈的,又漂亮又省事。”

吴二小姐听话将用剩下的边角布料洗净抻平,裁出合适大小,然后一件件给敬贤的衣裳袖子接上边,小婴儿长得快,接个边倒省得再做新衣了,颜色花纹配得好也不比描金绣凤的差,有钱人家的小姐还特意给衣裳掐牙接边,穷苦仔细人家这样做权把旧衣当新衣哄着自己玩。

吴老爷家虽然是地主,可这衣裳也是新三年旧三年,除了外罩光鲜些,里面的内衣也是补丁东一块西一块的。

又过半个月,吴夫人拿着吴二小姐给小儿子改的衣裳瞧,又夸:“瞧我姑娘这眼睛利的!我就不知道桃红跟杏黄接一块竟是这么亮眼!”

吴二小姐笑着不接腔,不一会吴夫人放下衣裳转身拿过个针线筐,里面有一双做了一半的小虎头鞋,吴二小姐心想要是让她把这鞋做完,花纹让她来绣,这鞋也毁定了。哪知吴夫人也知道她的斤两,拿了鞋底给她说:“这鞋底我纳了一半,可如今年纪大了,力气倒小了,纳得我手酸腕子痛硬是扎不进去针,好女儿帮娘把这鞋底纳完吧。”

小婴儿的鞋底子软,还没有她掌心大,瞧着就小巧精致,这活不难也不多,吴二小姐痛痛快快的把鞋底纳好了,美滋滋的捧着瞧,觉得自己这手艺是长进多了。

吴老爷掀帘子进来,一眼就看到二丫头像个大姑娘样坐在炕头做针线,心中大喜,凑过去疼爱的说:“瞧我这姑娘多能干!”

吴二小姐刚得意的笑出来,吴老爷接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穿上我闺女给我做的鞋。”吴二小姐这脸就僵了。

吴老爷嘛,好歹是亲爹,是衣食父母,是她头顶的天。吴二小姐脑子里闪电般只过了一瞬间就乖巧的笑着说:“立夏前我要让爹穿上新鞋!”吴夫人在旁边坐着眯着眼睛笑,吴老爷大喝一声:“好!”抱着二丫头亲了亲,又掏出一颗手指大小水头十足一汪绿的翡翠豆角给她,这东西不过三五两银子,可却能逗自己丫头笑得像只见了鲜鱼的猫儿般两只眼睛放光,吴老爷就总爱时不时的掏出个玉啊坠啊的,就为了瞧吴二小姐这副可爱样子。

吴夫人乐得见吴老爷这般宠吴二小姐,也是难得他这样疼爱一个女儿,虽说是嫡出的,可大姐就没见他这样心爱。吴老爷多疼她一分,日后她的日子就好过一分,就是离了吴家嫁出去,吴老爷也不会不护着她。

吴二小姐大话出口,接下来只好继续窝在吴夫人屋里学着做鞋,这做大人的鞋可不比做小婴儿的鞋那般简单,当吴夫人把吴老爷的鞋样子找出来时,吴二小姐差点没吓晕过去!这哪里是鞋?这是船!

吴夫人见吴二小姐一脸后悔,捂着嘴趴在炕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又过了半个月,天气渐热,吴二小姐总算在吴夫人的指点下给吴老爷做了双夏鞋,比起冬鞋要在里面衬棉花,这个可是简单多了。做好后吴二小姐雄心万丈,喜滋滋的给吴老爷捧过去得了夸奖后,回来又要给吴夫人做双鞋,做了吴夫人的还不够,又给吴大小姐做了双,然后两个亲弟弟一人一双,她在这边给两个弟弟做鞋,看到吴夫人给敬齐做鞋。

吴夫人察觉到吴二小姐的视线,叹气说:“……不管好歹他都大了,又住在我的院子里,不能太薄了他。”

吴二小姐对敬齐没什么印象,小弟弟是一直在吴夫人屋子里住着,她还算熟悉,而大弟敬泰则一直在前院跟吴老爷学习,她到现在还没跟大弟弟说过多少话,不过人不亲血亲,有敬齐在那边站着,她就觉得这不常见面的敬泰更亲近。

吴二小姐说:“要不我也给他做一双吧。”可是话是这么说,心中却不大情愿,八杆子打不着的一个外人她何必花那个功夫?

吴夫人不舍得女儿辛苦,说:“有我呢,你不必忙。”

结果吴二小姐做完了敬泰的鞋后,随手也给敬贤做了双,吴夫人瞧着她熟练的裁样子,笑道:“你啊,现在不烦针线活了?”可仍是心疼她,拿过来说:“不用,我这给他做着一双呢,你歇歇吧,闲了就去玩。”

吴二小姐仍是拿过来做,边做边说:“娘,有敬齐在敬泰和敬贤才不会打架,以后咱家还真离不了他,既然已经不是吴家人,不如就让他住在院子里,也好给敬泰和敬贤一个警醒。”

第 14 章

吴夫人这话听不明白,一怔,问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敬泰和敬贤是亲弟兄俩,怎么会打架?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兄弟,那心都放在一处使,劲都拧在一块用,打什么架?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小心神明听到!”说着就丢下手中的活,双手合什闭目念叨童言无忌,大吉大利,然后对着地上啐了口,又按着吴二小姐的脑袋要她啐一口。

吴老爷掀帘子进来一见这娘俩的样子,奇道:“你们娘俩这是玩什么呢?”见吴二小姐手中还攥着鞋样子,欣慰笑道:“还在做呢?这是谁的?”说着拿起来看了看又还给她,摸着她的脑袋说:“真是我的好闺女。”

吴夫人把刚才的话给吴老爷当笑话学了遍,又指着仍是低着头的吴二小姐说:“你说这小丫头,有这么咒自己兄弟的吗?”边说边疼爱的拍了她一下。

吴老爷却不像吴夫人那样笑,他像是头回看到吴二小姐似的盯着她瞧。

吴二小姐听到吴夫人把话学给吴老爷听就知道要糟,低着头恨不能把自己变没了,又找不到机会溜出去,察觉到吴老爷盯着她看,立刻出了满背的汗。

用过晚饭,吴二小姐像只兔子般道晚安溜出去,她前脚逃进自己的屋子,后脚吴老爷掀帘子进来,吴二小姐立刻缩到墙角根,吴老爷瞧她这个样子,心中诧异,轻声哄着靠过去:“宝丫儿?过来,到爹这儿来。”慢慢把她从墙角拽出来拢在怀里坐到炕上,抬起小脸一看,吓得煞白。

吴老爷觉得奇怪,他没打过吴二小姐啊,平日里连句重话都没有,怎么吓成个这样?

吴二小姐满脑子疯狂的想像,她那种诛心的话说出来,本来只是跟吴夫人两个说点女人的心里话,她是把吴夫人当平辈看的,又一向得她疼爱,两人的命又是拧在一块的,过好过歹都捆在一起,所以她对吴夫人说话时就不怎么顾忌,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也有点仗着年纪幼小,就是真的冲撞了谁也没关系。可她没想到吴夫人不但没听懂她的话,还学给了吴老爷。吴老爷不是吴夫人,对吴夫人来说,她算计敬齐没关系,可是对吴老爷来说,敬齐也是他的血脉骨肉,她又一向表现的天真幼稚,规规矩矩的女儿家,这样的她突然说出那样的话,吴老爷不说一时能不能接受,只怕心中不喜是一定的,要是再觉得她以前装模作样,恐怕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现在她担心的是吴老爷会不会让人打她板子,教训她要友爱兄弟。她安慰自己不过就是几个板子,只要不打坏了,最多养个一年半载的,再说小孩子哪有不挨打的。

可是不管想的多好,她的身体还是僵硬了,也就没看见吴老爷的神色,不知道吴老爷根本没想要教训她。

吴夫人一个妇道人家想事情多数简单,可吴老爷不会,他听着吴二小姐那番话似乎有什么意思在里面,特意追过来是想再问问她,见她吓成这样,吴老爷从怀里掏出两颗小孩子拳头大的羊脂玉球,他平时两颗球放在掌中把玩,此时随手拿出是想哄哄看起来吓坏的吴二小姐。

他把玉球塞到吴二小姐手中,哄她道:“宝丫儿瞧,瞧这个。”粗糙的大手包着吴二小姐稚嫩的小手掌,教她怎么用手指的力量来让玉球在掌中旋转。

吴二小姐被吴老爷这一手弄的有些回不过来神,不过她很快发现吴老爷好像并不生气。

吴老爷见吴二小姐脸色慢慢平静下来,把她抱到膝盖上说:“宝丫儿,刚才你娘说的,你再给我学一遍。”

吴二小姐的脸又吓白了,吴老爷见她这样,把她再往怀里塞了塞,胡子拉茬的大脸蹭着她的小脸说:“爹的宝丫儿最聪明了!是爹最心疼的闺女!宝丫儿跟爹学学,你是怎么跟你娘说的?”

吴二小姐怯怯的抬眼看吴老爷,她仔细揣度着吴老爷脸上的表情。

吴老爷像怕吓着她似的,放柔了声音哄道:“宝丫儿莫怕,告诉爹,你为什么说有敬齐在,敬泰和敬贤以后就不打架了?”

吴二小姐僵硬的说:“……我就是这么想的。”然后就打死不肯开口了。

吴老爷哄了半晌见没个结果,也不再勉强她。召来婆子给她洗漱换衣,把她塞到暖过的被子里后,吴老爷坐在炕头一边拍她一边哄她睡觉。

“宝丫儿,爹的好女儿,别怕,好好闭了眼睡啊。爹疼你。”吴老爷从有了第一个孩子起,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自己上手哄孩子睡觉,还是个女儿。他这边软着声音哄吴二小姐,隔着帘子的外屋里的丫头婆子几乎没把耳朵掏干净了好好洗洗,这明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吴二小姐不明白吴老爷是个什么意思,他不打她吗?不教训她吗?就问这两句?怎么还哄她睡觉呢?

吴二小姐吓得硬扛到三更敲过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吴老爷等到她的呼吸平稳后才轻手轻脚的出去,外屋的丫头婆子都没敢走,他压低声交待她们说:“宝丫头今天夜里可能会受惊,你们留着点神!有什么不对赶紧去叫我或夫人!要是宝丫头有个什么好歹,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

几个婆子连忙应下来。

吴老爷走到屋外,深吸一口气,望着远处黑黝黝的夜色发了会儿呆后都回到吴夫人的屋子里。

吴夫人还没睡,见他进来立刻迎过来说:“宝儿怎么了?她那话说的是不怎么好听,可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点不中听的话你也不能跟她认真啊!”她在屋子里如坐针毡,一方面认为吴老爷教训孩子她不能拦着跟他唱反调,一方面又害怕吴二小姐那老鼠大的胆子让他给吓出个好歹来,说来也怪,这个二丫头有时说话能吓死个人,可有时她或者吴老爷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把她的脸给吓白,倒好像跟他们认生似的。

吴老爷倒是放松的长出一口气,由着吴夫人服侍他脱了衣裳洗漱后躺到床上,他抱着吴夫人望着帐子顶说:“……你还记不记得六七年前吴九斤哥俩的事?”

吴夫人奇道:“……你怎么想起了他们兄弟俩?”

吴九斤的爹是个木匠,手艺还行,十里八乡数得上,算是挣下了份不算小的家业,家里前后盖了五六间大房,镇上还开了间棺材铺,吴九斤的爹闭眼时村里人都说他可算是给儿子留下了不少钱。这话不假,连铺子带房子,怎么着也值个一二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