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1)

李名秋没答话,她就自己走了。

水元顺着山路往林场深处走,山上的空气很清新,一点都不热。山上种满了松树,长的高大粗壮,森森郁郁。

林场中间有片很大的,被砍伐过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个破破烂烂的小木屋。木屋外面有绳子,晾着洗过的衣服,还有石头搭起来的简易锅灶,地上散落着脏兮兮的罐头,木材。这一片粗糙简陋中,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穿着破了洞的背心,该有裤腿短到脚踝,万分尴尬的破裤子,在树桩上杀一只绿头白羽的漂亮鸽子,鸽毛拔了一地。水元笑的弯了眼睛,悄悄走到他背后,猛然一拍他的肩膀,大叫道:“苏玉琼!”

男孩子被吓了一跳,脸色煞白,连忙把鸽子藏到背后,匆匆忙忙掩藏地上的鸽子毛。水元哈哈大笑道:“我都看到啦,我不会去告的,你不用藏啦!”

男孩长了一张颜色雪白的脸,脸面非常漂亮,身材又高又瘦,有种营养不良般的孱弱,背有点轻微的佝偻,一双黑眼睛目光警惕,带着戒备的神色。

水元暑假在林场,意外的认识了苏玉琼。苏玉琼是个性格内向,非常不讨人喜欢,但是模样很好看的男孩,水元特别喜欢他长的白白的,真漂亮。

苏玉琼迅速的把鸽子毛藏起来了。因为南乡镇这边不让打鸽子,他打的那只鸽子,脚上还带着红圈,红圈上做了编号标记,是国家保护的东西,如果被人看见告发,会被抓去坐牢。

水元蹲在旁边看他清理地上的血和毛,笑嘻嘻道:“我家里有杆枪,我爸爸以前也打过鸽子,还打过好多野鸡。”

苏玉琼不说话,不理她。

水元看他腿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裤子,露出枯瘦的脚踝,特别高一个骨架子,但是佝偻着背,瘦的脊梁骨突出,衣服短的露出一大截腰,也是瘦的很可怕,心里就感觉他特别可怜。他头发软软的,黄黄的,但是脑袋又很好看。

因为他内向,水元就格外的外向。水元跟他认识已经很久了,见他总是特别乖特别沉默的样子,便忍不住伸手摸他黄头发:“你怎么总是不说话呀?”

苏玉琼道:“说什么呀。”

水元第一次听到他回应自己,感觉特别高兴,她笑逐颜开道:“随便说什么嘛!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苏玉琼摇头:“我要看着我妈。”

水元拉他胳膊恳求道:“咱们去玩嘛!你妈那么大个人还要你看啊!”

苏玉琼要看着他妈,因为他妈是个疯子,要是没人看容易出事。但是他还是经不住水元的恳求,因为他在这个地方,从来没有朋友,没人会跟他玩。他第一次认识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主动跟他说话,还要让他陪他一起玩。

苏玉琼紧张了忙活了半天,把鸽子藏到灶眼里,用树枝埋着,便跟水元一块玩去了。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腿一叉一叉的,可能是因为裤子太短。

苏玉琼从来没有玩过,他的生活每天都是读书,在屋子里读书。他不知道怎么玩,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但是水元可会玩了,水元带他去滑松枝。松树林里铺满了厚厚的松枝,踩在上面非常干净光滑,可以溜来溜去。他们坐在松树枝上,水元从兜里掏出一把葵花籽来分给他,两人对坐着,埋着脑袋磕瓜子。

水元说,她哥哥在公社工作。张玉琼说,他爸爸在林场工作。水元说,她哥哥读过大学,是大学生,张玉琼很不屑的说:“我爸爸十五岁就考上了北京大学了,我外公外婆都是高级教授。”

水元缩着脖子磕着瓜子,像个老鼠似的嘁嘁嘁嘁笑起来。张玉琼看她不信,还嘲笑,觉得她很蠢很讨厌:“你让我说话,我说了你为什么又笑。”

他面红耳赤,露出明显的怒色。水元没想到他脾气这么大,连忙拍他肩膀安慰道:“我没有啦,我没有笑你啦。”

然而张玉琼还是生了气。

水元一个不留神,招惹到了他,只得不住安慰道歉。她像个小姐姐似的,拍着他肩膀哄道:“好了嘛,我不笑了,你不要板着个脸嘛,是我错了好不好。”

张玉琼出奇的难哄,水元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朋友,不讨人喜欢了。但是水元意外的并不讨厌他,感觉他生气的像个小孩子,又因为他长得漂亮,所以让人很怜悯。水元笑嘻嘻的哄了他很久,道:“我亲你一下,你不生气了好不好嘛。”说着凑在他脸蛋上亲了一下。

张玉琼生气,被她亲了一下,突然又高兴起来。因为他感觉水元是真心的喜欢他,不嫌他脾气坏,愿意哄他。他是特别喜欢水元的活泼漂亮,心里总感觉她会嫌弃自己,所以会特别敏感。

然后他们便没有再生气,玩了一下午。张玉琼给她讲笑话,水元笑点特别低,一直笑个不停,张玉琼从来不觉得自己具有幽默的天赋,被她笑的,又是茫然,又有些许快乐。太阳快落山了,他们要分手了,水元说:“我家住在林江三队,你要不要到我家来玩呀。”

张玉琼摇头:“我妈不让我去。”

水元道:“那我来找你玩吧,我放假了,每天都在家,每天都可以来。”

张玉琼道:“好,你来吧。”

水元给他招招手就走了。

张玉琼心里又欢喜,又高兴,水元走了很远,他才恋恋不舍的回家去。

回到林场小屋,他看见他妈拿了把菜刀在杀鸡,活蹦乱跳,还没拔毛的老母鸡,按在树桩上,一刀剁了鸡脑袋。血溅了一地,喷了他妈一脸一身。

那鸡脑袋落在地上,没头的母鸡在地上乱跳乱扑腾。家里唯一生蛋的母鸡被杀了,苏玉琼怒火攻心,冲上去夺他妈手里的菜刀,他妈疯疯癫癫的,挥舞菜刀吓唬他,苏玉琼抱住她胳膊,夺她菜刀,这个疯女人便尖叫起来,大喊救命,死活不肯撒手。两个挣扎之下,苏玉琼不敌,被他妈掀翻,滚到沟里去。

苏玉琼找了根粗的黄荆棍来,朝他妈打了两棍,打的她疼的乱叫,肿了手,丢了菜刀,尖叫着躲到牛圈里去。苏玉琼身体虚弱,累的出了一身汗,找了个木棍把牛圈锁插上,又跑去林子里找那只剩了半边脑袋逃走的母鸡。

满林子都是血和鸡毛,令人作呕。张玉琼找了半晚上,没找到母鸡去哪了,他知道肯定是被什么人看见偷走了。附近只有一户人家,他气冲冲的去拍门要鸡,结果吵了起来,被打了个鼻青脸肿,只好一瘸一拐的回家了。

苏玉琼气的肺痛,回家拿棍子进牛圈把他妈打了一顿,浑身发热的开始煮晚饭,掏出灶眼里的鸽子烧鸽子肉。

他蹲在地上用个锅铲烧肉,他妈从牛圈里溜出来跟他要肉,伸手在锅里就抓了一把,苏玉琼故意没拦她,看她被烫的大叫,心中觉得还是没解气。

苏玉琼怕水元会来,吃了早饭,便把他妈关到牛圈里去,门拴上。

水元果然早早就跑来了。她看到张玉琼脸上青紫了好几块。走路脚也是瘸的,十分震惊,关心道:“你怎么啦?是不是摔着啦?还是谁打你了?”

苏玉琼看到她十分高兴,有些害羞的低笑,不住摇头。水元进了小屋里,看见屋里有一张床,全部是用书堆起来了,上面压了块木板便在用来睡觉。苏玉琼坐在那堆书上,叫水元也去坐,水元便也爬了上去,摸了摸他脸上乌青:“你怎么了呀?是谁打你了啊?”

苏玉琼低声道:“我摔的。”

水元道:“你家里没有药啊?回头我给你带点红药水,给你擦一擦。”

苏玉琼道:“不用了,几天就好了。”

水元道:“反正我没事嘛。”

她从包里拿出两个肉夹饼来,自己拿一个,给苏玉琼拿一个:“这是我自己贴的,里面有腊肉片,好好吃的。”

苏玉琼拿到吃了,两口吃完了。水元也吃完一个,搓了手意犹未尽,道:“啊,我还想要再吃一个,好好吃啊。”

苏玉琼不知道该说什么,水元道:“我还是再吃一个吧,我本来想带去给我哥吃的,不过他也吃不了多少。”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饭盒来,又拿了一个,给苏玉琼一个,又一口吃了。

她吃上瘾了,第二个吃完,总觉得嘴里还想吃,说:“我还想再吃一个。”于是打开饭盒又拿一个。一会一个,把一饭盒煎饼吃的只剩了一半,她才终于收了手,意犹未尽合上饭盒,环顾了四周:“你爸爸妈妈呢?就你一个在家呀?”

苏玉琼道:“他们在林场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