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掩盖了他们的小游戏,而电影的声音,周围的人声,热闹感,又削弱了这个动作所带的旖旎氛围,这个躺在怀里的姿势又是那样正当刚好,让他们都意识不到互相的暧昧,只觉得好玩。或许是这样的,如果是在家里,两个人躺在床上这样举动就会显得诡异,不过这野外人群之中,只是别有乐趣。
水元把他五根手指叼遍了,李名秋把她的口水擦在她脸上,抚摸她脸,又抚摸她露在外面的脖颈,意犹未尽。
张玲平时是不会去林江村的,因为李名秋工作忙,一个月三十天,白天都不会在家,她去了也没意思。
只有李名秋偶尔去县里看她。
水元看到李名秋出现在校门口,心里高兴了一下。李名秋提着保温桶,保温桶里装着炒好的肉菜,胡萝卜炒肉,看着非常好吃闻着非常香,她高兴的不得了,脸上就露出小孩子似的快乐来。
李名秋看她瘦巴巴的,穿着黑裤子,白短袖,手臂细细的,白白的,有种细骨伶仃的干净。她笑起来眼睛像桃花瓣,脸边两个小酒窝,真可爱。
放假回到家,她特别高兴,跟李名秋亲近了许多。每周,李名秋都会来学校一趟,给她送一次菜,一般都是炒肉,水元吃的很香,又感觉特别开心幸福。这样好几个月,直到有一天,她听舅舅说李名秋去县里看张玲,才明白过来,李名秋并不是专门去看她,给她送吃的都,他只是去找张玲,顺便给她送菜。
水元剧烈的发了一回疯。
她生气,她讨厌。她恨他这样对自己,她要让他后悔,后悔这样轻视她。
脑子里酝酿了几种死法,拿刀子捅自己太疼了,下不了手。撞墙也不成,土墙撞不死,撞石头把脑浆撞出来,太吓人了,而且也没那么大力气,要是没撞死,撞成半死不活就糟糕了。上吊的话,邻居全都跑来看,太丢人了,她决定去跳河,跳河好,又不流血又不疼。她想象着自己跳河淹死了,李名秋找到她,抱着她痛哭流涕后悔莫及的画面就觉得很解气,对,她一定要这样做。
她拿了自己那露墨的破吸水笔,一边掉眼泪,一边写遗书。情绪激动,洋洋洒洒,一直写了三大页,眼泪把纸都滴滴答答的湿透了。期间,那水笔一直不来水,她急着写遗书,用力的把笔身子扭开,吸水肠子漏墨,弄了她一手,她气的把那笔丢了,重新找了一支。
写完从头到尾看一看,感觉是十分悲痛十分感人,大有催人肺腑的力量,能让李名秋肝肠寸断,便放下笔,把信压在台灯下,毅然决然的出门去了。
跳河去哪跳呢?大队上有两个堰塘,要是跳堰塘,一定有很多人来围观她,太丢人了,而且堰塘里的水太脏了,夏天牛就在里面卧塘。她心里想着,她要去花儿沟,去跳石河堰!
她一个人往花儿沟走,穿过了开满油菜花的田野,天气晴朗的让人心动,微风吹拂着她的刘海,她的眼睛在阳光中虚迷着,仿佛有点睁不开。路上碰到有干活的人跟她打招呼:“水元,你往哪去啊?李名秋呢,怎么不跟你一起?”
水元听到问话,感觉特别烦:他白天又不在家,怎么可能跟我一起。然而她也不说话,就是不想搭理。
山风吹着衣裳透心凉,她经过一颗野皂夹树,摘了一把刚结的嫩皂夹,拿在手里玩。皂夹剥开,里面的种子粘粘的,小的时候,她跟李名秋在山上放羊,李名秋给她摘花儿,摘皂夹玩。
石河堰上静悄悄的。水元曾经听说,这里淹死过人,五队有个女人,因为被她丈夫打了,来这里跳了河。石河堰的水永远是清清的,虽然淹死了很多人,但是还是很干净很清凉。
她要跳河,不知道从哪里跳,站在平时洗衣服的那块石头上,她感觉这个位置不好,水太浅,淹不死人,于是她又说着河边的荒地一直往前走。
河边长满了小树,山石,芦苇,树长的乱糟糟的,因为人迹罕至,所以被野刺和树丛挡的难以下脚,她走了一大圈,也没找到路能下河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下河的口子,她走到了水边,看了看,皱紧了眉头,心里说:水草太多了,要被缠住的,泥把衣服弄脏了。
她又往前走,走到一片乱石礁。
她还是不敢跳,心里感觉要是跳下去,撞在石头上一定很疼。而且这石头密密麻麻的,跳下去游都游不动。
于是她又放弃了这个地方,又往前走。她最后到了水坝上,水坝口是整个和水最深的地方,水坝是巨石堆起来的,一面拦隔着深深的河水,一面是五六米高的悬崖,从这头到那头,有十多米长,形成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
这个水坝,分隔的是两个村子,水坝东边是林江村,水坝西边是另一个村子。两个村子要互相往来的时候,要经过这条河沟。绕远路要有十多分钟,不过走这条水坝上经过就很近。小的时候,水元喜欢拉着妈妈的手走水坝。
因为水坝特别窄,只有十多公分,两只脚都放不下,要掂着脚走,不小心就要掉到水里去,或者掉到崖下去,一般的村民不敢走,都宁愿绕路走大道。不过也有一些胆子大,身手敏捷的喜欢尝试水上漂的感觉,水元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她把这个叫走坝坝,每次来花儿沟玩,都要使劲叫张萍,要来“走坝坝”。
长大了,她就对那些孩子的游戏失去兴趣了,也不爱走坝坝了。
她站在水坝边,感觉这水坝太窄了,水太深了,她压根就不敢过去,终于给气的崩溃,蹲地上哭了起来。
她怎么想怎么伤心,坐在那高高的水坝上,抱着胳膊,哭的两只眼睛通红。她想不通,心里是说不出的悲伤。
她心里很难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那样诓她,哄她,还说他们两个要一起过日子,结果他变了心,喜欢了别人,找了个女人就不要她了。
水元一个人哭了很久,没有人来安慰她。时间过得是那样慢,天总是不黑,她知道李名秋要天黑才会回家的。
她要等他,等他来找她。
她坐在水坝边一直哭,哭一会,哭累了,就发呆,可是李名秋始终没有来找她。天黑了,荒野里一个人都没有,一点灯火都看不见,猫头鹰,兔子,野兽,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叫。她等,等,李名秋总是不来,终于受不了了,吓的一边嚎哭一边往家里跑,她一边哭一边跑,一边自己呜呜的骂:“日你妈哟。”
她这样一走,才知道这段路有多么远,白天三两步就跑下来了,可是要回去却怎么也走不完,旷野里,猫头鹰兔子的叫声吓的她毛骨悚然,脑子里全部是小时候听来的那些鬼故事,背后仿佛有人在追。她逃命似的跑,感觉脚都没有挨地,她感觉自己跑了很久,可还是在花儿沟的山上,她以为碰上鬼打墙了,拼命大叫,眼泪鼻涕直流。
仿佛有人在追她,又仿佛有人在叫她,或者是鬼叫。她想起了鲁迅那篇《百草园与三味书屋》里面的美女蛇,会叫人的名字,如果人答应了,便会被吃掉,她眼泪奔流起来:不要叫我啊。
她闭着眼睛,硬着头皮,只管跑,追上来了,一只手拍上了她肩膀。
水元心猛然一震。
鬼。
她不敢叫,怕叫起来会招来更多的鬼,可是她已经要尿裤子了。
水元吓疯了,连滚带爬的逃命。那人在背后猛追,水元脚下生了风,一口气爬上了几十米高,一百多米长的山坡,她终于看到了庄稼地,看到了久违了月亮,悬挂在悬崖边,光芒静静的。
她扒着最高处一块石头骑上去,往上翻。结果这块石头太大,她半天翻不过去,卡在那,最后一丝力气也没了,眼泪乱迸的嚎道:“妈妈呀,救命呀。”
那只手抓住了她的衣服领子。
水元转身踹了一脚,一个用力翻了上去,继续跑,两人继续在油菜地里追逐起来。也不知道追逐了多久,踩倒了一大片的油菜,最后水元被一个半身赤裸的男人按在了油菜地里,开始打架。
男人可能是因为喘不上气,折腾了好半天,才控制住她手,叫道:“别打了,你跑什么。”声音嘶哑,仿佛没有经过声带,直接从肺里呛出来的。
水元没听出这声音,只是感觉口气有点熟悉,心中的害怕渐渐消散了,她喘息着挣扎了几下,勉强把头抬起来,借着月光仔细一辨认,却是李名秋。
不是他是谁,脸白白的,头发短短的,鼻子是鼻子嘴是嘴,轮廓分明。
他睫毛浓密的眼睛正盯着她,
水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暴怒了,一脚踹过去,然后使劲打他。水元气哭了:“你大晚上跑山上来做什么呀!晚上在山里装鬼吓人,日你妈哟。”
李名秋也是倒霉透了。
他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因为很累,夏天出了热汗,回家的路上,便顺道去石河堰洗个澡。平时的时候他回家走的是从林江村到南乡镇的那条公路,走花儿沟的话,要从青冈栎山坡上拐弯,顺着堰水渠走,那条堰水渠是一直通到石河堰的,到石河堰洗了澡,走平时他们到花儿沟走的那条路正好回家。
他快到石河堰了,边开始脱衣服,结果还没下水,就远远看见有人。晚上也认不出是谁,只是身影看着有点像水元,他便跟上去想看看。哪知道前面的人越跑越快,把他当成了鬼。他听到水元叫唤,认出了是她,便要叫住她,结果水元一直在前面踩了风火轮似的跑,听到他叫还跑的更快,他在后面追,想叫她别跑,叫不住。他累的肺都要挣破了,一口气在胸膛里差点提不上来。
李名秋的衣服裤子都被树枝划破了,心情也很不好,反过来责备道:“你大晚上的不在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