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李建民别看是个男人,但他很爱干净,没有老婆的时候,自己也每天把自己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被子叠的一丝不乱。而今多了杜双,这屋子里又多了许多女性的味道。

窗子旁边的黄漆长桌上放着一只大镜子,镜子旁边放着一罐雅霜的雪花霜,凡士林油,羊角梳子。一枚五角星的袖章静静的卧在桌面,袖章旁扣着一只军绿色的帽子。

张萍左右扫了一圈,看到衣架上挂着的纯棉白色胸罩,还有内裤。她曾经在县城百货商店里看到这种样式的胸罩和内裤,心里有点隐隐的羡慕。但林江村这个地方,女人很少会有钱去买那些东西的,年轻的女人,大多是自己用布缝个吊带背心穿。

张萍悄悄移开了目光。

那里面的床头柜上却放着盆,毛巾,都是崭新的样子。抽屉没有合紧,杜双有点妇科炎症,抽屉里面放着各种消炎药水,片剂,张萍隐约看见里面竟然还有孕胶套的包装盒。

这屋子里充盈着一种浓烈的,成年人的,性的气息,张萍一个还没结婚的大姑娘,顿时如坐针毡,不好意思在这里呆下去了。

杜名秋还坐在他妈床头吃鸡蛋醪糟,张萍站起来指了指门口:“我反正也没事干,去帮你把那几件衣服搓了,你们慢慢吃。”

杜双要叫住她,张萍不等对方开口,连连道:“你躺着吧,我反正也是闲着。”

张萍帮杜双把衣服洗了,又把锅碗洗了,灶上收拾了。再回那屋子里去,却看杜双已经把那胸罩内裤收起来,抽屉也合紧。

张萍知道自己的尴尬被人看出来,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感觉怪羞人的。杜双倒没什么的,拉她手,目光柔和道:“你坐。”

张萍随着她笑了笑:“哎。”

张萍使唤杜名秋去自己家,把自己正扎的鞋垫子拿来,一边扎鞋垫,一边和杜双说话。两个女人凑一块,能聊的无非就是些家常里短,杜名秋全程偎依在杜双身旁。

张萍从没见过这么黏妈的孩子。

她笑道:“这孩子长的真像你,都这么白,长的真好看,像个小姑娘似的。”

杜双微笑道:“他不像我,像他爸爸。”

张萍道:“他也不跟附近的孩子们去玩啊,整天就呆在家里。他这么黏着你,晚上睡觉怎么办。他敢一个人睡觉吗?”

杜双摸着杜名秋的短头发说:“他没有一个人睡过,他怕黑,晚上跟我一起睡。”

张萍惊讶:“那李建民呢?”

杜双道:“一块睡。”

“一块睡?”张萍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天快黑时,李建民回来,张萍跟他说了这件事。杜双这身体不行了,摔了一跤,可是到晚上还是不能下床,头晕,用不上力。

李建民吓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李建民爹妈当年久病,可是把这个儿子坑惨了,坑的李建民受了大半辈子穷,导致李建民现在一听到生病就心头发凉,手脚发软。李建民懵懵的,一会要叫医生,一会要送去医院,然而杜双是个什么病又说不清楚,所以最后还是没有去医院,也没有找医生。

张萍她爸妈回来,也过来李家看望,大半夜的,家中就已经来了几波探病的。

张萍半天不见李建民,心里感觉有点不对,她悄悄出门去看,却见墙根那有个人影。她走过去扯了一扯,却见那李建民搁那低着头正哭呢,哭的还发出了声音,两个眼睛红的兔子似的,见有人过来了连忙抹泪。

张萍震惊了:“李建民?你在哭啊?”

张萍比李建民小十岁,按理说应该不是同辈,但其实不是的,这两人曾经还同过学。

那会没有现在的小学中学,公社学校。那会国民政府,学校叫做国民学校,小学叫做初等小学校,属于乡办,读完了初等小学校可以升高等小学校。张萍和李建民一起在国民学校读过书。

说张萍读书成绩稀烂,那李建民比稀烂还稀烂,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张萍读书读的马马虎虎,但李建民在学校里是相当的有名,不是因为读的好,而是因为笨。张萍读一年级的时候,李建民读三年级,那时候李建民都有十四岁了,跟他同班的学生都是八.九岁,他怎么可能不出名?张萍读二年级,李建民还在读三年级。等张萍读三年级的时候,两个人就同班了。李建民坐她后边。

反正两个成绩都稀烂,又是同村的,便经常在一块玩。李建民在学校差不多就是个笑话那种,张萍比他小十岁,却对他一点尊重也没有,开口闭口李建民李建民。

张萍成绩稀烂,也稀烂的读完初小,但李建民只读到初小前四期就卷铺盖回家了。

那时候张萍还是个小孩,而今转眼已经长大成年。而李建民那会才十几岁,现在却已经是个饱经沧桑的中年汉子了。

张萍回想起小时候两人一块读书,李建民那会傻傻蠢蠢的,非常听她的话。张萍小女孩爱有个虚荣心,因为她有个表爷的外孙女的后爸是李建民的爷爷的堂兄弟,所以她说她比李建民大一辈,让李建民叫她姑姑。那李建民也对她好的不得了,天天跟人说张萍是他姑姑,每天抢着帮她打饭,帮她做值日,还声称放假回家要去给张萍家放羊。张萍那会成绩差,班上也没有人喜欢她,后面有这么个大跟班,她感觉很有面子。

那是小时候的事,后来李建民辍学,张萍继续在学校读书,就很少跟他玩了。

后来再回到村里,李建民已经是个担负家庭重担的成年男人,张萍想起小时候的事,每次见了这人都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读书的时候,她的确是挺看不起李建民的。十六岁读三年级,谁都会看不起,小孩子的恶意比成年人更为直接。但是长大后渐渐懂事了,这些年看李建民照顾他爸妈,支撑那个家,张萍对他的印象已经改了许多。

人家读书不好,也不能就说人家没用。

李建民其实挺能干,挺有用的。

不过这会这个抹眼泪的大男人又让她想起小时候那个读书没出息的李建民了。

张萍安慰他:“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呀。你老婆就是生个病,又没死。”张萍其实知道他为什么哭,还不是因为他爹妈,他爹妈就是病死的,害他欠了一屁股债,娶不到媳妇。这人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么倒霉。

她拉李建民袖子:“快回去吧,你老婆还在呢,有什么事情慢慢解决,别想东想西的。”

第4章 妈妈

李建民擦了眼泪鼻涕回屋子去。

李建民到这半夜都还没有吃饭呢。杜双看他这样子有点可怜,便强撑着要起来给他煮饭,被李建民拦住了。李建民道:“你躺着吧,我去煮。”他问杜双和杜名秋要吃什么。

杜双说:“随便下点面条吃吧。”

李建民心里很难受,想想还是想落泪。他伤心难过的,却从墙上取下了一块腊肉,开始煮腊肉,坐在灶前一边煮一边哭。

杜双见李建民过了半个小时还没把面条煮出来,便让杜名秋去看。杜名秋到了厨房屋里,只见锅里咕咚咕咚煮着大肉,李建民人却不在,厨房里空空的,灶膛里火在燃。

他心莫名的不安了一下,连忙出去找。夜里什么也看不到,也没有灯,只有对面山上点点的灯火让他有一点安全感。他到猪圈里去找,李建民不在,又摸着黑往屋后去。

李建民打着手电筒,牵着牛绳回来,一只手里提着两个刚从地里拔的大白萝卜。

杜名秋见到那手电筒光,心慢慢静下来,

李建民看到杜名秋,叫了他一声小秋,唤他过去,说:“我去沟里给牛喂水,顺便拔了个萝卜。”他牵起了杜名秋的手:“天黑又看不到,你出来做什么,我马上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