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元被张萍教育了一通,却变的懂事多了,鸟蛋烤出来,她伸出小手捧着,问李名秋:“哥哥,你要不要吃呀?我们一起吃吧。”
一颗小鸟蛋,就小指头那么大,能有个什么吃头,李名秋说:“我不爱吃这个,你吃吧。”
水元坚持说:“我们一起吃吧。”
李名秋坚持不要,让她自己吃,哄着她,她才肯把那个小鸟蛋剥了壳往嘴里送。
李名秋看她吃东西,就像一只大兽看一只小兽。因为她小,稚嫩,毛绒绒的,他就会忍不住的呵护她,把什么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有一天,他们在山上找到了一窝野鸡蛋,有七八个,每个野鸡蛋都有鸡蛋那么大。他们高兴坏了,把野鸡蛋和野鸡窝一起端回家。
正巧,当天李建民在地边上用捕兽夹抓了一只獾子,带回家来。张萍和李建民一起把那只獾子杀了,剥了皮剔出肉来,剔了十几斤。
张萍给她爸妈家送了几斤去,剩下的留在自己家。当天晚上,她把獾子肉在大锅里炖了,炖的香喷喷的,水元回家就闻到肉香,高兴的叫起来,拉着妈妈的衣服说:“妈妈,我们有肉吃啦!我们今天可以吃肉啦!妈妈!”
张萍看到他们捧回来的鸟蛋,高兴的说:“咱们今天晚上有的吃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水元高兴起来,眼睛又弯的小豆荚似的。张萍使唤她去摘点花椒,她非常勤快的,马上就去摘花椒。他们院子里有一株野花椒树,结很多花椒,不光自己家吃,邻居们也经常来他们家讨花椒。这时节,花椒还是绿的,还没变红,水元和李名秋一起,摘了很多花椒,又掐了几把花椒叶子。顺手在地里掐了几根蒜苗。
家里还剩的有油,张萍把獾子肉捞出来,切成块,用辣椒,花椒,姜,蒜苗爆炒,炒的非常香。这口锅有很久没见油了,柴火烧的大,炒的滋辣辣的,那个香味儿呀,李建民在屋后挖茅粪都闻的到,把人的馋虫勾的不得了。
炒了肉的油锅,张萍又顺便又切了几段蒜苗,把李名秋和水元捡回来的野鸡蛋炒了。
野鸡蛋炒的油汪汪,金灿灿的,有一大盘。一大盘野鸡蛋和一大盆獾子肉端上桌,煮了獾子肉的汤,又炖了一大锅萝卜,有个大土碗盛了一碗萝卜汤。三样摆在一张桌子上。
张萍很高兴,说:“今天我们都吃饱,这顿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下顿呢!”
李建民说:“要是再套一只就好了!”
他们都喜滋滋的,因为眼前的食物。
这一顿吃的非常难得,非常饱足,水元吃了好多獾子肉,吃了好多炒鸡蛋,吃的嘴油汪汪,脸红通通。李建民和张萍也没少吃,全家都吃饱了,獾子肉还剩了好多没吃完。
李名秋很久没吃的这么饱过了。
水元饿,他也饿。可是他不敢抱怨,因为他抱怨了,张萍和李建民会更难受。所以不论肚子有多饿,他总是忍着,告诉自己大家都饿。
这顿肉让他因为饥饿而抽搐的胃感到了难得的舒服。晚上,水元睡在他的被窝里,扑在他身上,兴奋的念叨着橱柜里剩下的那几块肉。
对那顿獾子肉,李名秋有着非常深刻的记忆,哪怕是几十年后,他回想起来,也能清楚的记得那獾子肉的味道。青的蒜苗,干的红辣椒,花椒,煮过的肉有点黑,被热油炒的表面焦黄,油淋淋的。咬一口,外焦里嫩的香脆。
对于食物的饥饿,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懂得。而这种饥饿贯穿了李名秋的少年,青年,春夏秋冬,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到后来他已经无法描述那种感觉了,只知道,饿。
为什么会饿?不知道,反正没有吃的。
公社要养猪,所有粮食全部拿去养了猪,人没有吃的粮食,而猪肉也没有人吃的份,农民们只有吃红薯,吃胡萝卜。最开始还有一点点米,后来米没有了,全是红薯胡萝卜。红薯胡萝卜煮的干饭,里面整晚红薯萝卜,只有数的清的几粒米。红薯胡萝卜煮的稀饭也没有米。
最艰难的时候,连红薯胡萝卜也没有,每天吃的是红薯叶子,胡萝卜樱子煮的汤。红薯叶子一煮就软趴趴,烂成一堆,吃起来没有任何味道。胡萝卜樱子是苦的,让人难以下咽。
每天放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脚下是飘的,直不起腰,没有任何力气,一步也不想挪,就想躺在那里。他长的很高了,一米七的个子,饿的不到一百斤,脸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水元也不胖了,她瘦了,脸瘦的黄黄的,像个瘦骨伶仃的小猴子,头发还是稀拉拉的,软趴趴的。她每天想尽办法的填饱肚子,可是还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李名秋晚上抱着她,感觉她身上全是肋骨,白天看着她,她背胛骨凸出的老高,以前胖胖的,现在锁骨凸都出来了。
第17章 捉王八
冬天,水元去青冈栎坡上看工人们伐木。青冈树锯开,里面时常有一种白色的大肉虫子,肥肥的,可以吃。她把虫子串在火上烤,烤的焦黄焦黄的,放在嘴里嚼的香香脆。
吃啊吃,她每天都在到处找东西吃。
红薯和萝卜填不饱她的肚子,她需要吃,凡是能送进嘴里的东西,她都要往嘴里填。
哪里有吃的,哪里就有我们水元。
她瘦瘦的,可是特别能跑,一口气跑上山,又一口气跑下山,李名秋都看不住她。不过她能跑,证明她也不是饿的太过,要饿成李名秋那样,动都不想动了别说跑。所以水元作为家里最小的宝贝,她还是饿的比较少,就是贪吃。
李建民,大概是那顿獾子肉把他吃高兴了,来了力气,晚上搂着张萍干那事,两口子快活了一场,结果没过多久,张萍就怀了孕。
这个时候怀孕很不合适,大人都没得吃呢,孩子生下来要吃什么呢?可是也没有办法,怀都怀了,而且张萍一直想要再生个儿子。张萍只能小心的照顾着肚子,想把孩子生下来。
李建民天天晚上不睡觉,去掏牛蛙。冬天了,牛蛙冬眠,要找到牛蛙的洞才能掏到牛蛙。李建民这人,做什么都特别能,很快他就有经验了,经常能捉到几只肥肥的牛蛙回来。
他把牛蛙剥了皮,给张萍炒着吃,几只牛蛙炒一小盘,没有多少,可是对张萍来说,多吃一点肉,多增加一点营养,才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存活。对李建民来说,每一口食都关系着他妻子的生命,他要想尽办法养活她们。
张萍吃牛蛙肉,水元就在一旁流口水。她瘦巴巴的站在妈妈腿边,两只眼睛盯着盘子里的牛蛙肉,目光充满了渴望,喉咙滚动。
张萍看的心疼,忍不住就拉了她到怀里,会夹一块给她:“来,跟妈一起吃吧。”
水元连忙摇头,声音软软的,奶声奶气的:“妈妈,你吃吧,我就看看。你快吃吧。”
张萍说:“妈吃不完,没事,跟妈一起吃。”
水元说:“我一个人都吃的完,你吃吧,我就看着你吃,我看看就行了,妈妈你快吃。”
她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告诫,绝对不跟张萍争吃的。可是她又不肯走,就像个小狗似的,眼巴巴的睁着大眼睛看,张萍怎么劝她也不肯吃。张萍只得自己吃,吃完了,水元奶声奶气,巴巴的说:“能不能把盘子给我舔一下呀。”
张萍听到这种话,当真是心痛如绞。可是水元不在意,她捧着盘子,一点一点把盘子里的油渣舔了吃,把盘子舔的雪白,比狗还干净,跟洗过的一样。然后她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张萍每次都给她留两块肉。
留多了她不肯吃,就叫张萍:“妈妈,还有呀,你没吃完呀。”绝对是个有原则的小狗。
所以不多不少,张萍每次都给她留两块。两块肉,她就假装看不到,当成油渣塞进嘴里。
水元捧着盘子,蹲在水缸边舔盘子,她穿着她表哥那捡来的旧衣服。旧衣服非常大,把她整个人裹的像个要饭的,李名秋远远看着她。
水元察觉到了李名秋的目光,以为他也想舔盘子,就问道:“你要不要呀?”
李名秋没言语,过一会就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