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必须向张萍的爸妈解释一下。于是这天,他下街买了两瓶白酒,两包白糖,两包红糖,晚上到了张萍家,找张萍的爸妈。
张萍妈说的话也很直白:“李建民,你也几十岁的人了,你也该懂点道理。你跟我们萍萍不般配,你要是为她好,以后就不要再纠缠她。咱们邻里邻居的,为这种事闹成这样也不好看。萍萍这几天我让她去她外婆家了,就是不让她跟你来往,你死了这个心吧。”
李建民说:“我知道。我也不好意思对不起你们二老。”他说着眼睛也红的很:“我对萍萍真的没有坏心,你们也晓得我这个人,从来也不做什么坏事,可是这么多年,总是这也不顺那也不顺,我也不晓得我是怎么回事。你们家萍萍好,人又能干,长的又漂亮,我不敢高攀她。我就是忍不住,都怪我。”
他一边说,一边眼泪鼻涕又出来了,搞的张萍爸妈也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末了反倒过来安慰他,也是无可奈何。
杜名秋知道李建民到张萍家去了,跟张萍爸妈在说话,大半夜没有回来。他也不去找,自己将中午的剩饭热了吃了。
然后,一个人上床睡觉。
他没有睡着,一直睁着眼睛。屋子里是黑的,只有他自己。他心里很平静,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预感,感觉李建民会和张萍结婚。李建民到张萍家就是为了这事。
半夜的时候,他才听见李建民的脚步声。
李建民终于回来了。
李建民洗脸,洗脚,漱口,收拾了很久,上床来。他在杜名秋身边睡下。
这个黑不溜秋的大个子,杜名秋有时候讨厌他,嫌他太黑,但更多的时候他也依赖他,喜欢他,离不开他。李建民看他被子没盖好,把他往自己身边搂了搂,抱着。
杜名秋道:“爸爸,你要跟萍姨结婚吗?”
他第一次叫李建民爸爸,李建民很吃惊,而且有说不出的高兴。这一声爸爸,冲淡了他在张家那里受到的痛苦,他摸着杜名秋的短头发,半晌愣愣的说:“啊?”
杜名秋道:“我也觉得萍姨很好,她要是肯嫁给你就好了,你去求求她吧,就跟她说想娶她。她对你挺好的,万一她看的上你呢?”
李建民犹犹豫豫的,杜名秋道:“爸爸,你跟别的男人比一点也不差。你长的高,又不丑,人勤快,负责任,对人好孝顺,萍姨她喜欢你的,她说我民爸是个好爸爸。萍姨她跟我说,她不喜欢她自己家,她们家人整天吵吵嚷嚷的很烦。她说我们家好,我爸爸人也好,我也好,她就喜欢到我们家来。”
李建民感动的要哭了,抱着杜名秋眼泪汪汪的:“儿子,她真的这么说过吗?”
杜名秋道:“她经常跟我说,她爸爸妈妈老是说她。她哥哥嫂嫂动不动就吵架,她说:家里烦死了。她说这村里就是我们家里最好。”
李建民说:“儿子,爸爸知道了。可是她这样说,也不见得就是愿意嫁给我。”
第8章 结婚
尽管如此,半年之后,李建民和张萍还是走到了一起,结婚了。原本李建民和刚萍彼此都不言不喘的,谁也不开口,被她妈一闹,却反而坦白了。张萍妈这不同意那不同意,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李建民不在家的时候,杜名秋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张萍妈还是看不过去,把他叫来自己家里吃饭。
李建民厚着脸,空闲就到她家里去帮忙干活。张萍爸爸有风湿关节炎,李建民过年到外乡去做木工活,把杜名秋留在张家十来天,回来时给老人家带了据说是很好使的膏药回来,一贴效果果然是真好。他用干活挣的钱,买了零件,自己动手做木料,过了两个月,竟然组装起了一架漂亮的缝纫机,跟县城商店里买的一模一样,搬去送给张萍,把张萍给喜欢的爱不释手。他会干的也就是木活,勤勤恳恳的给张萍家打了一套家具,十几个小板凳,两个大立柜,一个书桌,两口大箱。弄的非常漂亮,还上了亮漆。
村里人都跑来看。张萍她不要,让李建民拿回去,但张萍爸爸,哥哥嫂嫂全都舍不得,全都劝她妈,说李建民怎么好怎么好。
如此磨了半年,李建民到底是铁杵磨成针,把张萍妈给撬动了。那天晚上张萍家做了一桌子菜,开了酒,全家都在,然后派张萍去,把李建民和杜名秋父子叫到家里来。
张萍她爸说:“李建民啊,你也晓得,你年纪这么大,还带着个儿子。我家萍萍还这么年轻,她妈不同意你们的事。可是萍萍性子倔,我们都劝不动她,只好由了她。”
张萍她妈哭着说:“李建民,我把闺女交给你,你要是敢让她吃亏,咱家跟你没完。”
李建民跪下给二老发誓:“萍萍嫁给我,我一定不会让她吃苦的。只要我有一口吃的,我都先给她吃,有一口喝的就先给她喝。我以后会多挣钱,让萍萍过好日子。”
张萍在一旁喜的抹眼泪。
这顿饭吃过,李建民和张萍的婚事便提上了日程。张家觉得杜名秋既然是李建民的儿子,不应该再姓杜了,所以过了几天,张萍和李建民带着村上开出的盖了章的证明,到所辖派出所去,把杜名秋改成了李名秋,加到了户口簿上。同时办了两个人的结婚证。
他们又去了一趟县里,采办结婚用的东西,挑布料。张萍在理发店里烫了个头发,她还是齐耳的短头发,烫的像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似的。然后身上穿了一件整洁的蓝布衣裳,蓝布裤。李建民非常稀罕的,穿了一身新的中山装。是张萍用缝纫机给他做的。
这一天天气非常好,杜名秋记的非常清楚,张萍那天的打扮。手上戴了银戒指,头上别着黑色的发卡子,露出额头来。她的长相很洋气,很漂亮,皮肤白细,小脸,双眼皮的丹凤眼,眼尾微微挑起来,很有韵味,薄嘴唇,两颊各有一个酒窝。她的长相,稍稍一打扮就非常有意思,光彩照人。
她跟杜双不一样,杜双是含蓄的,温婉的,柔柔静静的像一汪水,张萍是热闹的,一张嘴就哈哈大笑,乐的时候东倒西歪。她笑起来,眼睛笑出褶子,像个妖精。
她读到初小,但文化水平老实说还不如四年级的杜名秋,她连李白杜甫都搞不清楚。然而她就是非常漂亮,非常有意思。
她拉着杜名秋的手,一整天都笑的合不拢嘴,李建民跟在旁边,亦步亦趋,像个跟班似的。然而脸上也洋溢着羞涩的喜悦。
因为乡上供销社的布料没有县城里的品种多,好看,所以他们特意来县城里买。张萍给自己和李建民各挑了两匹布,给杜名秋也挑了一匹。买了被面床单枕头套。
结账的时候,李建民看见玻璃柜台里有一双皮鞋。就指给张萍,问她要不要穿皮鞋。
张萍也特别喜欢,让售货员把皮鞋拿出来看,结果一问价格,要十五块,依依不舍的,又让售货员放了回去。李建民懊恼不已,张萍笑说:“没事,以后有钱了再来买吧。”
李建民才又高兴起来。
然后他们带着大包小包,坐乡上运输队的卡车,回到南乡镇的照相馆里照了个相。本来想在县城里照的,但照片不能现取,要过几天才能取,再跑一趟比较麻烦,所以还是到南乡镇上照。照完相开开心心回家。
张萍开始把她家里的东西往李建民家里搬。缝纫机,箱子柜子,衣裳。李建民家里的家具东西都是现成的,什么都不缺,他请来匠人,花钱翻了一个弹簧床垫,做了两个大沙发椅。张萍高高兴兴的把这些家具都布置起来,忙了一个多月。她和李建民睡一个屋,又给杜名秋收拾了一间屋出来,给他放上床,放一张书桌,一只小的衣柜,鞋柜。
一切都收拾好了,然后就是办酒。
酒席办的很热闹,张萍家亲戚多,都来吃酒。虽然李建民年纪比较大,听着和张萍很不般配,但其实这个年代,会点手艺的匠人比普通的农民要好很多,因为能挣钱。普通农民就只能从地里刨食,但手艺匠不同,否则张萍爸妈是怎么也不可能看上李建民的。
而且李建民人长的高高大大的,也是个体面的小伙子,和张萍站在一起也不违和。
有人说李建民捡到了,也有人说张萍嫁了个好男人。尽管有人泼冷水,说李建民是二婚什么什么的,但李建民平时在村里的名声还是挺好的,他虽然穷,但这几年其实挣了很多钱,只是各种变故,都没能攒下来。
但李建民能挣钱,大家也是知道的。所以这桩婚事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但还是获得了乡邻们大部分的好评。不像杜双闷闷的病秧秧的,张萍年轻又健康,一看就是那种非常精神能干的人,大家都觉得,李建民娶了张萍肯定要转运了,这俩都会过日子。
当天晚上,亲戚都送走了,李建民打了一大盆热水来,给张萍洗脚。
张萍给杜名秋脱袜子,说:“让他先洗,小孩的脚干净,咱们的脚有脚气。”
李建民说:“我先给你洗吧,你洗了换水再给他洗,锅里水还多。咱们慢慢洗。”
他低着头没抬,张萍听到他语气有点低哑,就没再拒绝,放开杜名秋,由李建民帮她把鞋子袜子脱了,把一双脚按到热水里去。
热水烫的正好,泡的非常舒服。
李建民心里又高兴,又有点难受。他觉得他挺对不起张萍的,他曾经有过杜双,他对张萍没有像对杜双那样好过。因为杜双是个病人,李建民为她当牛做马,为她养儿子。张萍健康能干,他对张萍就没有当初对杜双那样付出那么多,反倒是张萍经常照顾他。张萍都嫁给他了,洗脚却还要先帮杜双的儿子洗,他觉得很惭愧,很对不起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