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菁菁无动于衷,周士文不再多言,行至桌前,拉开凳子坐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远处的山隐去身形,院墙的篱笆渐渐笼罩在黑暗下,天越来越暗。

“没找着四弟,王麻子也不在家,肯定是躲起来了,我明天再去王家。”这次抓着周士义一定要他好看,这种不忠不义不孝之人,请里正浸猪笼都说得过去。

搭在桌上的手动了动,片刻黄菁菁才张嘴道,“他瞅准时机回来的,哪会让你找着他,明日不用去王家了,他拿走了钱也好,往后是生是死都和我没关系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屋换身衣服,歇会吃饭吧。”

事情已然发生了,不想开些又能怎么办,黄菁菁只是有些难过,原主留下来的钱就这么被周士义拿走了,那是原主存了一辈子的钱,原主所有的辛勤和汗水了。

周士文坐着不动,“娘,有多少银子,我争取早点给您挣回来。”他有一个月的工钱没交给黄菁菁,被刘慧梅拿去救济娘家了,大不了,今年再省吃俭用些,先把这个窟窿填上。

黄菁菁转过头,见他脸上满是认真,心头释怀了很多,“你在镇上开销大,别委屈了自己,那些钱他拿走就拿走了吧,钱没了可以再挣。”

而情分没了就是真的没了,原主的钱全给周士义了,往后,它对周士义是真的没有情分可言了。

“你好好休息两天,新年新面貌,别让东家觉得晦气,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自有主张。”如今家里分文全无,患难见真情,虽不到那地步,但也能看出些人的人性。

周士文还想安慰下黄菁菁,屋外传来喊吃饭的声音,黄菁菁起身打断了他,“什么话,饭桌上说。”

刘慧梅心思通透,知晓家里出了大事黄菁菁又厌恶她,回家后变主动揽了家里的活,扫地,喂鸡,煮饭,洗碗,饭菜端上桌,她把煎蛋放在黄菁菁跟前,有些讨好道,“娘,您喜欢的蛋。”

黄菁菁不吭声,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家人坐定,黄菁菁握着筷子,扫视了圈桌上的人,“家里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了,就是找着老四,家里的钱也找不回来的,你们有什么打算?”

先是沉默,坐在对面的范翠翠见大家都不吱声,有些忍不住了,不顾周士武扯她的衣袖,调整坐姿,直视黄菁菁的眼道,“四弟忘恩负义,娘不能放过他,要把他揪出来浸猪笼,那种人死不足惜。”

黄菁菁不耐,“还有呢?”

范翠翠左右扭了扭,暗暗看向刘慧梅的方向,岔开了话,“大嫂,你常年在镇上,做不惯家里的活吧。”

黄菁菁不想和他们打太极,“老大媳妇前两天不是没做过饭,家务活都不会做怎么活,老二媳妇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有什么话就说。”

范翠翠心头一喜,面上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哀叹了声,“家里乱糟糟的,照理说有些话我不该在这时候说……”

周士武扭头倪了范翠翠一眼,意思让她闭嘴。

黄菁菁冷笑,两口子都在屋里商量好了,在她面前做戏有意思吗,她抬起头,借故好奇的看着范翠翠。

“今天去刘家村帮三弟出气,娘一大把年纪了还豁出去跟人拼命,我和桃花爹商量了很久,这件事虽说是三弟性子软被刘家设计了,但他惹的事就该自己摆平,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娘牵扯进去成何体统?您要是有个好歹,外边人还不得戳着我们脊梁骨骂?”范翠翠一边盯着黄菁菁脸色,一边斟酌着措辞,确认黄菁菁脸上没有丝毫不快后才道,“娘要为四弟还债,为三弟跟人吵架,您把大哥他们养大成人不就是想安享晚年吗,结果糟心事就没断过,我和桃花爹觉得吧,有句话娘说得对,分家,分了家,各过各的日子,遇着事自己处理,就不会总让娘操心了。”

黄菁菁心底松了口大气,若说之前得事儿是为了达成她分家的愿望,不算她整日跟泼妇骂街了,不过分家是范翠翠提出来的,她自然不会轻轻放下,“你还知道我操心了,去刘家挺着肚子跟人骂怎么想不起来呢,分家,你想怎么分?”

她打听过了,像她的情况分家后跟着周士文过日子最好,但她想一个人过,他们是她的儿子,每个月给孝敬钱就够了,有了孝敬钱还怕饿死?

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没皮没脸剥削他们罢了。

分家她可是占了绝对的好处的。

范翠翠抿了抿唇,不顾周士文吃人的目光,徐徐道,“娘想一个人过,身为儿媳不能不考虑您的心情,家里闹哄哄的,您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乃情有可原,但您哪天老了走不动了身边总要人伺候,两相权衡,不如这样您看如何,您想一个人过就一个人过,暂时这么分着,等您哪天不想一个人过了,咱再重新分家,到时候您可以跟着大哥,可以要我们轮流养,我们都无二话。”

不得不说,范翠翠这话说到她心里了,这可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不过范翠翠可不是满脑子为她着想的人,一定有某种利益趋势。

果然,范翠翠接着道,“大哥,我们,三弟家比较起来大哥的条件最好,每个月有收入,不像我们和三弟三弟妹,没有手艺,大字不识,只能老老实实种庄稼,再过几月我就要生了,以家里眼下的境况,分家后请产婆的钱都拿不出来……”

黄菁菁心下了然,她就说范翠翠这么转了性子为她考虑,说来说去,其实是冲着周士文手里的钱去了。

刘慧梅咬着牙,憋不下去了,软着声道,“二弟妹,你的话说不过去,哪有分家后大哥养弟弟家的,相公的活也就看上去不错,可你们不知道其中艰辛,如果铺子少了什么是要相公赔的,一个月下来哪有多少钱?”

“大嫂骗谁呢,大哥每个月都给家里一百二十文,我怀着身子,自己没什么,总不能苦着肚子里的孩子吧,我们要的不多,大哥的一百二十文分成四份,你们一份,我们一份,三弟一份和娘一份,如何?”范翠翠心思灵活,她开口要多的话刘慧梅肯定不答应,一家三十文,刘慧梅比现在能多拿三十文,她不可能想不清楚得失。

刘慧梅快速瞄了周士文一眼,眼珠子转了转,“你怀着身子多花些钱没什么,但三弟三弟妹有手有脚还要相公养是不是不太好。”

周士文顺势点头,“大嫂说的是……”

“是个卵……”黄菁菁忍不住骂粗话,“你们把我当死人是不是,分成四份,老二媳妇,谁给你的胆儿,要分四份也等我死了你们分,要分家那就分清楚,你的是你的,老大的是老大的,就你能干会算是不是……”话完,她又转头骂周士仁,“脑子被打坏了就别叽叽歪歪,吃你的饭。”

范翠翠嘟嘴,还说不是偏袒三房,这不明显摆着吗,嘟哝道,“不是娘问我的吗?”

“你还有理了是不,问你一句你就没完没了是不是,你能你做我位子来,来来来,我让你。”说完,推开凳子就要站起来让座。

范翠翠面色微变,也跟着横起来了,揪着周士武的手臂啪嗒啪嗒落泪,“都是你没用,你要是学门手艺多好,我们娘三也不会为了点钱冲撞娘惹娘生气,你说你怎么就不长长心,当年学门手艺,现在能为了点钱……”

开口钱闭口钱,黄菁菁怒摔了手里的筷子,“老二要是长心能看上你这么个人,你烧高香吧,整日拿学手艺的时说给谁听呢,你去看看村里谁家娶亲不是讲究门当户对,你真以为你貌美天仙,贤良淑德,谁会放低姿态看上你呢,你知足吧。”

以周士武能说会道的本事,真学了门手艺,哪有她范翠翠的份儿。

所谓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两人凑一起知足了。

范翠翠被奚落得面色发白,黄菁菁严肃道,“家里没钱,考虑你们分家一时缓不过劲来,分家后的一年老大每个月给你们三十文,一年后老大挣的钱就是他自己的,你们觉得如何?。”

28 028 看笑话的人

周士义偷了黄菁菁的钱,这件事在村里传得人尽皆知, 有人觉得黄菁菁可怜, 她一寡妇拉扯大儿子没享到福还被儿子偷了棺材本,也有人认为黄菁菁是自作孽, 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竟然忍心把四儿子撵出门,活该没钱买棺材。

村里人说法不一,不待他们议论出个高低,又一件事在村里炸开了锅:周家要分家了, 黄寡妇一人过。

村里分家的人不止一两家,家里宽裕些的父母跟着老大过, 穷苦些的人家父母由几个儿子轮流养,或富裕或贫穷,没有谁不要儿子养老的,黄菁菁一个老寡妇,胖得走路都要人搀扶, 竟然要求自己过, 老糊涂了吧。

这是所有人听到消息后的反应,仔细一想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黄菁菁要强, 说话做事干净利落,不可能平白无故要分家,还自己一个过。

内里有蹊跷,众人好奇不已, 一大早搁下筷子,要去周家探个究竟。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这事就传开了,王婆子蹲在木盆边洗衣服,心里松了口大气,周家分了家,周士文几兄弟就不会盯着王麻子不放了。

没分家周士文找王麻子要钱乃理所应当,分了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周士义拿的是黄菁菁的钱,和周士文无关。

想清楚里边的里里绕绕,王婆子继续搓手里的衣服。

“这两日你别出门,周老大在镇上当掌柜,什么地皮流氓都认识,小心又被他惦记上。”王婆子揉着水里的衣袖,抬头看向坐在门槛上伸懒腰的王麻子,“待会我去周家打探情况,你在家待着。”

黄寡妇名声不好,遇事得理不饶人,她不乐意和这种人打交道,奈何王麻子和周士义玩得好,他不得不声帮周士义应付黄菁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