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前男友,一个是小舅子,两个人还是为了唐一臣打架,这关系太复杂了,高江北无论拉谁都显得奇怪,也只好先观望一下,心里只能盼着这两个成年人赶紧停下来,别打坏他玄关摆的花瓶。
秦鹭泽自以为是正儿八经打过架的人,可在祁尧面前却根本没法比。眼看形势已经反转,他几乎是被祁尧按在地上揍,韩檀终于看不下去,开口叫了声“阿泽”。
“哥”
祁尧的动作随着他这声哥停了下来,本想抱怨的话也没办法说出口。屋里走出一个单薄漂亮的男孩把秦鹭泽从地上拉了起来,高江北则向祁尧伸出了手,只有韩檀率先扭头回到客厅,什么都没说。
屋里的气氛顿时沉默又诡异,祁尧认出跟自己打架的人是谁了,几年前,秦鹭泽还在纽约工作的时候他们曾经见过。他隐约猜到自己应该找对人了,可这几个人跟唐一臣到底是什么关系?祁尧越想却觉得脑子越来越乱。
秦鹭泽手上戴着戒指,他打中祁尧的第一拳划破了他的下巴,留下一条很明显的血痕。桌上的麻将正打到一半,也没人有心思看了,一屋子五个人围坐在客厅里,小桥拿着冰袋,隔着衣服在给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实则身上挨了好几下的秦鹭泽冷敷,韩檀则拿了药箱出来给祁尧消毒。
“韩医生……”
“你来找高江北打听唐一臣,你是他什么人?”
韩檀没给祁尧开口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
这话本来是祁尧准备好要问他们的,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祁尧不可能大半夜冒冒失失地敲响前男友家的门。
可他同样不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韩檀他们和唐一臣只是普通朋友,他不管说什么都会给唐一臣带来麻烦。
韩檀像是完全看透了祁尧的犹豫似的,他挑挑眉,又问:“新年过后的第一个周末,祁律师在哪儿?”
“纽约。”祁尧答得很快。他甚至不需要多花一秒钟去回想,就是那个周末 ,他和唐一臣一起去了上州。
秦鹭泽和高江北听到这个回答后,表情都变了,只有祁尧一头雾水。韩檀接着又问了一句:“那三年前,你为了Zone的事来找我,你说刚从非洲出差回来,是在开普敦吗?”
“……是。”祁尧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么早的事。所以韩檀什么都知道?可祁尧竟然从来没提唐一臣提过这个人。
“韩医生问完了,那我是不是也能问一下在座各位?”祁尧抬起眼睛看向秦鹭泽,“你们和唐一臣又是什么关系?”
高江北是这群人里最了解祁尧的,祁尧本来就是严谨又冷静的人,哪怕刚才已经演了这么一出闹剧,哪怕他才是那个来找人帮忙的人,他依然要让自己确定地知道每个人都可信。
所以高江北第一个回答了他,没提唐一臣的名字,只说杨书是从向远出去的人。
秦鹭泽紧跟着答,“Sharon的事是我先发现的。”
祁尧眯起眼睛看他,高江北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不提唐一臣的名字,却说了和唐一臣有关的事,还能以此来判断祁尧的反应。只是秦鹭泽看起来脾气又大人也冲动,竟然也这么聪明。
坐在他旁边的年轻男孩只淡淡地看了祁尧一眼,直白地说:“我们没那么熟,不过上周他去M市出差前一晚,我们刚在一起吃了饭。”
韩檀从他们开始说话时就一直低着头在看手机,眼看每个人都回答了祁尧的问题,也算是表明了自己跟唐一臣的关系,韩檀却没开口,只是自顾自地又在手机上找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祁尧,笑着说,给祁律听个东西吧。
他放的第一条语音是空白的,只能听到背景里的杂音,和好像有些重的呼吸声。
第二条,祁尧听到了唐一臣沙哑的声音,他大口喘息着,艰难地说:“韩檀,等下要麻烦你来机场接我。”
紧接着是第三条,唐一臣犹豫着又说:“……求你。”
“祁律师,”韩檀脸上的笑意渐深,语气也很温柔,“你们在纽约过的最后一个周末,是不是很开心啊?”
祁尧没能听清韩檀的问题,他耳边一直循环播放着唐一臣的那句“求你”。
那时候,唐一臣该多痛啊。
原来他是那天回国的。他和自己人生的前半段告别,彻底放弃了他的自由生活,那本来就是件很难的事情了,一定要来纽约,是想过逃走吧?他是想和祁尧一起逃走的,可祁尧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他只当那是一次普通的出游,一次随便的告别。
上周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放弃,现在他只觉得那时的自己无知到可恨。
在座的,有唐一臣的前男友,有唐一臣最好的朋友,还有唐一臣相识多年的伙伴,祁尧在某个瞬间有种错觉,仿佛今天推开这扇门的不是自己,是命运的手,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竟然赌对了。
但韩檀根本没打算放过他。韩医生笑盈盈地冲他晃两下手机,语气是一如既往地温和,“祁尧,你们分别的时候,你发现他生病了吗?”
唐一臣下飞机时就已经烧到了度,回家的路上,秦鹭泽开车,韩檀陪他坐在后排,先给家里打了电话,让岑白薇准备点吃的和酒精、冰袋,然后又给医院打电话,开了退烧药和消炎药,最后让高江北晚上来家里时把药带过来。
唐一臣身上的衬衣和外套显然不是他的,韩檀借着路灯的光,仔细打量面前的人,眼尖地在他两只手腕上发现了不太明显的淤青。
那痕迹是怎么留下的韩檀再清楚不过了,他只是无法想象唐一臣会被这样对待。他手劲很大,只稍稍用力攥住唐一臣的手腕就把他弄疼了,那人缩在座位上,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只有眼眶和脸颊因为高烧而隐隐泛红,唐一臣抬起眼睛看向韩檀,不明所以地问他:“你干嘛?”
“是因为这个人吗?”韩檀压低了声音问,“是有人对你做了什么吗?唐一臣你最好老实回答我,不然我只要把你的手拿给阿泽看一眼,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打一顿的。”
唐一臣自己都没发现,原来前一天晚上在那个汽车旅馆里,祁尧捏住自己手腕时留下了这么明显的痕迹。可他不愿意想起那些,他甚至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起那48小时,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颗心被铺天盖地的暴雪掩埋,他那么努力过,又输得彻彻底底。
最后他跟韩檀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没事的。
他去纽约前感冒就没好利索,在冰天雪地的上州折腾了两天,对于新生活的恐惧,对于旧世界的留恋,还有终于和祁尧诀别的痛苦,所有情绪一股脑袭来,把唐一臣彻底打倒。唐一臣的高烧反反复复了三天,他不说自己难受,乖乖吃饭,乖乖吃药,韩檀给他把手扎肿了也不吭一声。可是有天晚上,秦鹭泽下班来看他,唐一臣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梦到什么,秦鹭泽推门进屋时,清楚地看到唐一臣眼角还有泪。
于是不用韩檀说,秦鹭泽当然也知道了,唐一臣这次回来不止是生病和不愿面对家里的事,时隔这么多年,他一定又一次失去了对他重要的人。
好不容易体温降下来,接下来的几天唐一臣又开始咳嗽,他咳得整晚都睡不着,最后连带着刺激到肠胃,吃什么吐什么,就连喝水都不行。
“祁尧,那时候你在哪呢?你在干什么呢?你有想过唐一臣病成这样吗?”
韩檀收起药箱,又平静地开口提问。
再后来呢?
身体终于好了一点,唐一臣开始解决那些他本就计划在这个月里处理好的琐碎事情。杨书每天一早来家里,两个人虽然很多年前就认识,可毕竟没在一起工作过,杨书要熟悉了解唐一臣的工作习惯,唐一臣也要更快适应新的助理。他们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工作,所有的细节都要一一确认。跟唐一臣有关的人杨书必须都认识,家里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也要让杨书彻底掌握。
忙着学习的人辛苦,忙着教书的人又能轻松到哪里去。就这么累了几天,唐一臣本来也没好利索的病又开始反复,他怎么都睡不着,最严重的时候一天晚上要吃两片思诺思。
然而就算这样,唐一臣也从来都没有提过“那个人”。韩檀说,你知道有些事情说出来会好很多的吧,就算结局没办法更改,我们也可以聊聊。
那时候唐一臣的回答是,我不想说不是因为那些事情不好,更不是怕自己会向你抱怨。只是因为那些事太好了,而我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哪怕只是想起来,都会觉得难过。
“我好不容易才逃走的,再多看他一眼我都会舍不得,所以别再让我想起来了,反正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你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