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若有心上人,要我早点下婚帖,娶他过门,再带给爹娘看,”晏钧慢悠悠地说着,“还要我替人家的名节考虑。”
什么名节,什么过门,他一个男子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萧璟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题搞得一头雾水,“这跟我说的有什么关系?”
“那你说的跟眼下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吧,最重要的是处理掉魏自秋一党,然后脱身,”晏钧说,“你怎么又去关注无关紧要的事?”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萧璟之所以不想告诉他,就是因为晏钧一定会如此训斥他,可晏钧不在意的事,不代表自己能释怀。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每次回想都觉得疼,不拔掉它,就永远不能愈合。
但是小皇帝闭口不提了,他乖顺地揽住晏钧的脖颈,垂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么清而淡地在晏钧面前把事情带了过去。
*
御史台的言官们今天集体换了个办公地点,统统被召进了观文殿。
林如稷辞官后,御史台内乱许久,也没见小皇帝出手管一管,言官们本就可谏天子群臣,这下更不把萧璟放在眼里,虽则站在殿中面面相觑,但也是疑惑大于惶恐,彼此悄悄交换着眼神。
萧璟换过朝服才出来,坐下先要喝茶,不紧不慢地像是有意晾着他们。许久,终于有个言官耐不住,上前一步道,“不知陛下召臣等进宫,所为何事?”
茶汤氤氲的热气里,小皇帝眼皮也不抬,“也没什么大事,想着许久没听谏了,各位可有什么要说的?”
御史台有什么都是写奏疏,寻常没有当面谏天子的必要,言官们都觉得这是小皇帝心血来潮,先前开口的那个继续道,“陛下近来身体不好,我等本也该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先行修养身体,再来听谏。”
“那就是没有了?”
天子语声相当柔和,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新任的御史中丞是个不大管事的中立派,他垂手,“臣无谏要表。”
“臣也无谏。”
“臣亦然……”
“好得很,想不到各位居然如此体恤朕,”小皇帝轻笑了一声,将茶盏放下了,“既然这样,御史台也不必留了吧。”
言官们一愣,御史中丞忙道,“臣等……只是担忧陛下身体。”
“那是太医院的事,”萧璟态度亲和,“中丞,不若明日就去太医院报道?”
“……臣失言!”
中丞跪下了,带着身后的言官哗啦啦跪下一片,殿内都是伏在地上的后背,瑟瑟发抖。
萧璟坐在御座之上,垂着眼下睨那些官员,很有意思似的笑出了声,“失言?噗哈哈,大监!”
他扬声叫崔忠承,又指着中丞说,“告诉他!言官职责是什么?”
崔忠承候在一边,恭谨躬身,“谏诤封驳……”
“谏诤封驳,肃清吏治,纠举百官!”
御史中丞满脑袋出汗,再庸碌也觉察出皇帝来者不善了,连忙把话抢过来,“臣非失言,而是失责!!”
萧璟笑意未消,轻描淡写地说,“今日朝堂之上,原鸿胪寺少卿当众参劾中书令,不知道各位有无见解?”
中书令是一向亲近陛下的。言官们都知道简行是晏钧的妹夫,对他弹劾晏钧的事十分惊讶,一时不知道这位直臣的升官到底出自谁的授意更不知道萧璟此番忽然发难,是不是出自另一个人的要求。
萧璟的话,显然让某些想歪的人确定了想法。
“自然是捕风捉影,诬告献媚,”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言官本就是魏自秋一党,生怕做得慢了惹晏钧不快,连忙开口,“更何况两者有亲,中书令舍得亲妹下嫁,却被此人反咬一口,实在狼心狗肺!”
“臣也如此认为!此人又非言官,越俎代庖,不成体统。”
“臣附议!”
萧璟瓷玉似的手指扣着桌面,极其耐心地听完这一番话,又看向其他人,“还有吗?”
人群里有另一个开口,“简权知出了名的耿直,想来不会做诬告之事,若连亲舅兄都要弹劾,必然有不得不谏的原因,怎么能不顺着此事查一查?”
那是九名进士中的一位,今年的天子门生有三个都被萧璟安排进了御史台,他们向着萧璟,对晏钧就不那么客气,剩下两个也跟着开口附和,两拨人顿时吵了起来。
萧璟任由他们吵,目光含着笑,却落在了一直不曾开口的御史中丞身上,对方满脸惶恐,跪在地上仰望着天子。
“中丞,你瞧,若说各位失责,倒也未必。”
他慢悠悠像是在聊闲天,声气不高,却叫所有人都悚然地停住了口,
“在场这不是有一半的人,都对晏钧十分忠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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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日光深浓,从大敞的轩窗里投进来,观文殿的光照好极了,粒粒微尘到处飘荡,却迟迟落不在那些群青大红的后背上。
他们抖得太厉害了。
小皇帝这么多年不大开口,乖巧得像尊瓷玉娃娃,叫人误以为他只有一副漂亮的眼耳口鼻,腔子里空空没有心。
何止有心,还是一副喜怒弗测,声色难显的君心。
原先替晏钧说话的言官们把头压在地上,连一声都不敢再出;那本就效忠天子的几位显得更自在些,只略略垂头,但能说话的只有中丞一人,他惶恐地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