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摇摇头,“我两岁的时候先皇后就不在了,之后怎么样,还不是凭人一张嘴。”

“你有没有……见过和你相像的人?”

“没有,”萧璟误会了他的意思,抱着膝盖轻声道,“我找过,但是没有下落。”

晏钧没有继续追问,萧璟太过敏锐,再多一句就要露底,他默然地思索着前因后果,萧璟却抬起头,问了他一个问题,

“长策哥哥,你说人命贵重,难道你就没有……动杀心的时候吗?”

晏钧猝不及防。他转过脸,借着月光看见天子精致的眉眼,嘴里含着糖块,顶得腮颊鼓起一块圆润的弧度。这种时候,他看起来很像季鸣琅了,两个人几乎拥有着一样的神态,笑起来宝光璀璨,狡黠可爱。

年轻的中书令倏然垂下眼睫,停了半晌,声音微哑,“有的。”

他也曾心生狠戾,想像烧掉起居注那样,毁掉一个无辜的女子。

“……好了,快睡觉。”

晏钧不想再说,他伸手按住萧璟,突兀地结束了话题,“后日魏自秋要来,我猜定安侯寻不到你,差不多也快来搜山了。”

萧璟把化得差不多的糖块咽下去,耍赖不肯安眠,“长策哥哥,我还想要糖。”

晏钧:“不行,明天再吃。”

萧璟“哦”了一声,在枕头上蹭了蹭,两个人各睡一只枕头,床榻也不算小,中间拉出了不宽不窄的距离。

但他的掌心还留在晏钧手里,好像彼此都没有觉得别扭,就那么安稳地放着。

八年的陪伴,很多对其他情侣来说算是极其关键的行为,他们都习以为常,不带任何狎昵,也不能作为确认关系的佐证。

非要亲吻,爱抚,乃至更进一步的侵略,在黏腻腥膻的石楠花香气里,在混乱灼热却还要贪婪吞咽的气息里,他才能真正得到他。

但是不能,他和晏钧约定好了。

天子觉得有些委屈,依依不舍地回味着口中的茉莉气味,伸指挠了挠晏钧的掌心,被对方一把捏住,“做什么?”

萧璟小声,“长策哥哥。”

“嗯。”

“睡不着,我要听故事。”

“……”

晏钧说,“陛下今年几岁?”

“那要你拍着睡。”

他很久没有这样孩子气,任性地要求着晏钧,提完一个又换一个,不过是想离心上人更近一点。末了,他听见晏钧叹气,随后凑近了些,伸手,先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

萧璟疼得哼了一声,捂着额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晏钧已经在他背上拍了拍,夜色清凉如水,他的声音也低柔,“睡吧,哥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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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天色渐渐暗了,张二郎把晾好的水端进屋子里,撩了一点在磨刀石上,开始磨刀。

“二哥,来试试这个。”

一个男人进来,拿着一只面盔,黑铁泛着淬火后的虹光,“定州的东西,妈的,真结实,马刀劈了半天一点事没有。”

张二郎头也不抬,短刀在磨刀石上来回的擦,刃口泛冷光。

“别蠢了行吗,这东西是骑兵用的,林子里穿你找死?”

另一个矮个子的壮汉进来,啐了一口,“二哥,待会怎么安排?”

张二郎说,“上面说了给点苦头吃,不要伤了性命,老虎,你跟我去就行。”

老虎点头,起先那个男人又凑过来问,“那院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明明好吃好喝伺候着,今晚又送来急令,说的不明不白,不由人起疑,他问,“莫不是上京的……”

张二郎看他一眼。对方声音一顿,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不该问的别问,”短刀磨好,他提在手里像提着件小孩的玩具,但轻便安静,张二郎看向屋子里剩下的人,“知道你们都憋狠了,今晚的事怕你们收不住手,所以不让去,再忍忍,过不了半年就可以从这山窝里出去了。”

众人都点头答是,正各自分开,忽听得外面一声呼哨,声响凄厉,老虎脸色一变,“有人来了。”

他说完,所有人都听见了外面的马蹄声,密林里踏碎枯叶,到处都是杂乱的声响,张二郎冷声,“叫休息的人都起来,拿上家伙,去看看。”

“院子那……”

“大余,你去。”他指刚才问话的男人,顺手丢给他短刀,“小的那个,别伤到根本就行。”

屋子在村子最外围,外面就是黑黢黢的林子,巡逻队打起火把,抢先把四周照得雪亮,他们将近二十个人,都是退下来的老兵,知道林子里人多了施展不开,对方也不会带太多人来。

老虎低声道,“应该是虎贲卫,那帮软蛋,用不着咱这么多人。”

张二郎不说话,他四处打量着林子,脸色凝重。

“不像虎贲卫,”他道,“都小心着。”

外面太静了,仿佛刚才听到的杂乱马蹄只是幻觉,林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张二郎的心情越发沉重,他和其他人不同,是在定州入的伍,时隔多年,他从空气中读到了熟悉的味道,于是本能地压低了呼吸,静等着时机出现。

其他人不像他稳当,已经憋不住了,“怎么觉得没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