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钧坐回去,把他从床榻上抱起来,萧璟根本跪不住了,靠在他胸前小声啜泣,仰着脸跟他说话,“我会挨完的,你不要走……”

“不走。”晏钧安抚地拍拍他,“你好好认错,剩下的也不打了。”

萧璟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连忙说,“我知错了。”

“还有呢?”晏钧道,“坐好了说话。”

萧璟不情不愿地坐直了身体,红肿的臀肉不敢着力,虚虚地压在脚踝上,“我不该私自出宫,涉险,也不该怀疑你……”

“我真是白教了你八年,”晏钧想想还是生气,捏着他的脸,“为什么自己憋着瞎想,不问问我?”

萧璟:“都说了那天问过你……”

“你立不立后跟这个有什么关系?”晏钧道,“就算说开了,难道我就能同意你不娶妻了?”

他脱口而出,后知后觉地像是哽住了一口气,连自己的胸口也闷得发疼,只好转过脸,强忍着不失态,“照棠,你不能这么任性。”

萧璟抬起脸,他俯身过去重新抱住晏钧的脖颈,采取迂回策略,“我还有两年才弱冠呢,先不娶,行不行?求你了,长策哥哥……”

他很小声,祈求一样地说话,热烫的泪珠都掉在晏钧衣领里,晏钧的本心和理智来回拉锯,他张不开口拒绝萧璟,只好闷声开口,“知道了,到时候你还推脱怎么办?”

萧璟刚得了保证,哪还会继续这个话题,马上耍赖,“你都答应我不提了……呜……”

晏钧叹一口气,抬手把他的脸按在自己肩头,低声道,“好好,哥哥不说了,不许再哭了。”

……

说是这么说,两人之间的气氛到底凝滞了下来,直到金乌西沉,山里的气温骤降,竟然还有些寒凉,晏钧去桌边点灯,听见屋外有个脆生生的女声唤他,“晏先生,你在家吗?”

是阿芍,她挎着个篮子站在院墙外,见到晏钧出来就道,“咦,你弟弟还没有醒吗?”

晏钧笑笑,“醒了,还赖床呢。”

“那正好,我给你们送饭来了,”阿芍鬓边簪着一朵新摘的紫薇,将篮子隔着围墙递给他,“趁热吃呀,哦,你的衣裳已经洗过了,明天干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晏钧接过东西道了谢,正要离开,后面阿芍又是一声叫住了他。

他回头,少女垂着脸,贝齿轻轻咬着下唇,鼓足了勇气说,“晏先生,我有些读书上的问题不是很懂……不知道明天你方不方便……”

昏暗的天光里,她襟上一穗金黄稻谷越发醒目,晏钧沉沉扫过一眼,继而移开视线,语声温和,“好啊。”

村子藏匿在山脉之中,交通闭塞,吃食倒是出乎意料地好,一份肉酥皮烂的红烧肉,挺括脆爽的青菜,还有一条溪水鱼,用蒸笼蒸过,又泼了一勺焦香的葱油,香气透过笼盖都闻得见。

萧璟趴着不愿意起来,一下午都在昏昏欲睡,晏钧索性把东西拿到床边摆好,刚要叫他,就见小皇帝迷蒙地睁开了眼,显然是被香味勾引醒了。

他金尊玉贵地被人伺候着长大,什么时候有过三餐不继的境遇,晏钧被他迷迷糊糊的模样逗得一笑,摸了摸萧璟的脑袋,“饿了?起来吃饭。”

萧璟揉了揉眼睛,慢吞吞爬起来,跪坐在榻上,“吃什么?”

所有娇生惯养的人都会有个毛病,那就是挑食,萧璟尤其明显,这不吃那不吃,从前黄门监的侍从们就怕哄陛下吃饭,每到饭点就盼着晏钧进宫,能把这个烫手山芋接过去。

晏钧只给他挑了雪白软嫩的鱼腹肉,挑去所有小刺,淋上一点鱼汤,连碗一起递过去,萧璟也是饿着了,埋头吃了两口才想起来问晏钧,“你不吃吗?”

“你先吃。”晏钧坐在他身边替他分鱼肉,神色有几分若有所思,但什么都没说出口。

萧璟却犹豫一下,筷子略停,“长策哥哥,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晏钧闻言看他,萧璟咬着一块鱼肉,咽下之后才道,“这几年民间农商虽都有发展,但为了供养边境军防,赋税并没有减免……一个村子,饭食怎么会这么好。”

他兀自出着神,一转脸见晏钧盯着他看,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说的不对吗?”

“很对,”晏钧替他挽了下鬓发,“我只是没想到你对民生这么了解这里的伙食确实好过大部分村寨了,不仅如此,灯火,桌椅,衣料,都不是普通农家能负担得起的。”

“魏自秋花这么多钱养一个村子,是为了什么?”

晏钧想到那枝谷穗,微微摇了摇头,“不好说,大概是用来藏一些不能见光的东西。”

“怪不得……”萧璟缓缓地说,“那天突然撞见了巡逻的人,应该是巡逻队不许任何外人进山……皇家猎场就在山脚下,他们居然这么明目张胆。”

“猎场……只怕早就一团污糟了,”晏钧看着手边的盘碗,眸光微带冷意,

“除了魏自秋的人,没有进山的活口可以出去,所以无论是死囚或贵客,他们都没必要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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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晏钧一向作息准时,哪怕前一天再怎么劳顿,隔日也能早早起床,收拾了东西,又去外面洗漱。

小院内有口水井,也省去他们托人打水的麻烦,晏钧正洗手,萧璟就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昨晚洗过澡,散着头发睡了一晚,早上醒了,怎么也梳不好发髻了。

“长策哥哥,”他拢着一头黑发,嗓音还带着没睡醒的迷蒙,“我梳不起来……”

晏钧直起身子看他一眼,顺势坐在井旁,招招手,“过来。”

萧璟于是趿着鞋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屁股刚挨着井沿的青石,小皇帝就皱了皱眉,“疼……”

昨天才打过一通,现下臀肉都肿了起来,坐在冷硬的石头上怎么都不舒服,他撒娇,“我想换个地方坐。”

晏钧:“坐地上?”

萧璟噎住了,“不是……”

“我看你是还想跪,”晏钧话说得凶,唇角却弯了起来,把萧璟转了个向,让他背对自己,“一会就好了,忍忍。”

少年的黑发浓密,洗过之后带着一点皂角的香气,晏钧帮他挽起发髻,萧璟仰着脸,睫羽上缀着点点晨光,几缕碎发贴在白皙干净的皮肤上,神情安静又乖巧。

晏钧的眸光也柔软,他沾湿指尖,从盘绕利落的发髻上离开,拂过那几缕碎发,像是要把它们收拢好,不经意间却总是碰到对方的颈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