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泉听他语气透着寒意,心知为何,便将襄王经过绸缎铺门前的举动如实禀告。
谈璓听来分明就是调戏,气得脸色铁青,又问道:“夫人如何反应?”
苗泉道:“夫人并无反应。”
谈璓心想她就不该看闵恪,有什么好看的,又想或许是在看桂清,也不好为此责怪她,冷静了一会儿,吃了半盏茶,方才去绸缎铺。
年关将近,燕燕一下午都在账房忙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传言,看见他走进来,道:“你怎么来了?我这儿正忙着呢。”
谈璓道:“你忙你的,我等你。”便在暖炕上坐下,慌得屋里的掌柜伙计们都丢下手里的事,赶忙上前行礼。
燕燕做出不高兴的样子,道:“你看你一来,我这里都乱了套了。”
谈璓笑着摆手,道:“都去忙罢,耽误了正事,你们东家要怪我。”
众人战战兢兢地回到原位,哪敢叫他等着,恨不能多生出几只手,快点把账算完,一时间屋里打算盘的声音都紧张了几分。
这样的气氛让谈璓似曾相识,仿佛回到做苏州知府的时候,看着燕燕和丝绸行的老板们核算税银。那时万没想到她是前朝太傅的孙女,是襄王的未婚妻,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让她流落在外,与他相识。
他嫉妒她与襄王青梅竹马的过去,然而他与她的经历又何尝不是独一份的呢?
燕燕已经做出选择,他不该再质疑她,怪只怪闵恪不自重,大庭广众之下那般举止,惹人非议。
谈璓想他多半是故意的,转眸看向斜方格的窗棂,心里因抢占了他的未婚妻的那点过意不去都烟消云散了。
等到酉牌时分,众人手上的事情才做完,忙不迭地告退。谈璓撑着一把青绸伞和燕燕离开铺子,择了一条人少的小胡同往家去。
胡同里还有没被破坏的雪,燕燕穿着羊皮小靴,这边踩一脚,那边踩一脚,谈璓跟在后面,只见满地都是她的脚印。
“我好多年没见过大雪了,去年下大雪,你又不在。”
燕燕弯腰抓起一团雪,攥成球,向他砸过去。他不躲,也不还击,砸了几个,燕燕冻得手麻,跑到他身边一把伸进他的风领里。
谈璓吸了口凉气,道:“你还真是记仇。”
燕燕笑起来,在他脖颈间摸了摸,拿出焐暖了的手继续往回走。
??第八十八章 针锋相对
次日雪晴,正是冬至,官员放假。襄王妃姜氏一早便去西院见闵恪,侍卫却说王爷去花园了。
襄王府四进四出,带一个大花园,雕梁画栋,处处见水,原是一块风水宝地。同样是御赐的齐王府,安王府,都不及襄王府的规格。府中有一座楠木楼,门窗隔断皆仿照宫中的制度,闵恪却从来没有进去看过。
姜氏走到花园,只见银柳千条,满树梨花,湖石堆雪,白茫茫的一片。循着侍卫的喝彩声,她找到正在射箭的闵恪。
他长身玉立于湖畔,拿着一把开元弓,穿着大红妆花云龙过肩缎曳撒,在雪景里着实醒目。
三丈开外的几只靶子上羽箭皆中靶心,周围的侍卫见王妃来了,都让开了些。
姜氏笑盈盈地走上前,道:“王爷箭法愈发精进了。”
闵恪看她一眼,淡淡道:“王妃有事么?”
昨日他先进宫,回来天都黑了,吃过饭,话也没说几句,便去西院歇息了。
姜氏住在二进东院,闵恪只有大婚那晚进去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姜氏是聪慧女子,出嫁前便对闵恪有所了解,知他重情重义,冷落她不过是在与皇上赌气。她以为胳膊拧不过大腿,总有一日闵恪会服软,只要自己温柔相贴,这一日会更早地到来。
天睿帝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婚后不久,闵恪便请命前往西北驻守边关,竟是连京城都不愿待了。天睿帝心中恼怒,索性让他去西北受苦,这一去便是九年。九年里,闵恪对他一句软话都没有,父子情分日渐冷淡。
姜氏与他的夫妻情分更是徒有虚名,偌大的府邸,他偶尔回来,若非她主动去见,竟连面也碰不上。
“今日是冬至,王爷中午在家吃饭罢?”
闵恪嗯了一声,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拉开弓对准靶心。
姜氏又问:“那王爷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准备。”
“随便。”话音刚落,羽箭嗖的一声飞出去,扎在靶心上。
姜氏望着不住颤动的箭尾,道:“王爷不吃酥油泡螺了么?”
闵恪一怔,发现她话中有话,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其实我一直不喜欢甜食。”
姜氏笑了笑,道:“那日我去文靖侯府,和文靖侯夫人说了会儿话,她倒是很喜欢吃酥油泡螺。”
她红口白牙咬重文靖侯夫人这个称呼,闵恪知道她什么意思,虽然是个误会,心里却很不痛快,脸色冷冷的没有接话,又拿出一支箭,刚搭上,小厮过来禀道:“王爷,文靖侯来了,正在前厅等着见您呢。”
“知道了。”闵恪蹙起眉心,幽黑的瞳孔盯住箭头与那鲜红的一点,拉满弓,一箭将靶子射得四分五裂。
姜氏暗自心惊,见他丢下弓,往前厅走,跟上去道:“文靖侯深得父皇宠信,且是朝中清流的头领,王爷不宜得罪他。”
闵恪站住脚,回头看着她,道:“多谢王妃提醒,我也提醒你一句,不要自作聪明,多管闲事。”
温柔的语气,生冷的言辞,在这冬日里听来像一块冰镇在心头。
姜氏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半晌才回身,一步一步往自己的院子走。
前厅里,谈璓正望着房梁上精美的彩绘,侍女打起帘子,闵恪一只脚跨进来,脸上浮起三分笑意,向座椅上的他道:“文靖侯久等了。”
谈璓站起身,拱手笑道:“王爷别来无恙?”
两人见过礼,分宾主坐定,侍女又端上茶来。
闵恪吃了口茶,道:“一别三年,文靖侯南征北战,平步青云,真是今非昔比了。”
谈璓道:“哪里的话,三年前我便想登门拜访,不料王爷那回走得甚是匆忙,连年未在京中过。”
闵恪自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若无其事道:“我何尝不想在家多留些时日,无奈军务繁忙,催逼得紧。”